第三十章【我的侠义我的道】
「还是不肯承认吗？」老头看着沈浪，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浪拿手指敲着桌子，回道：「沈天海是我，沈浪也是我。」
狂尊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不是对你熟悉，还真是认不出你了，单单是刚才那句话便和以前大不相同。说实话，沈大侠，你能说说与狂四郎的那一战到底是如何的吗？」
老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当日他在江州看完那场社戏之后，越是觉得遗憾和不甘心，只是沈天海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上，便只能将这份遗憾放在心底。但是没想到，地处偏僻，远离京师的悠然县，却藏着一尊大神，却是变了一副模样。
狂尊知道江湖上有擅长易容术的高人，但是从来没有看过沈天海这种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再完美的易容术也有破绽，沈天海的破绽却是凭借着自己对他的熟悉才得以认出如今的他，沈浪——好一个沈浪！
「我已经是沈浪，沈天海已经是过去……」沈浪没有多说什么，老头只好叹了口气，只能将这份遗憾带到地下去。
站起身来，老头朝着门外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诸葛长空一生最佩服的人有两个，第一个便是那三十年前叱咤风云，一生无败绩，却在最辉煌的时候选择急流勇退，最后笑傲山林的断水刀客。自他之后，再无第二人可以如此肆意洒脱、善始善终。这第二人原本是你，但现在又不是，可是将来或许是。沈浪，我这些日子以来动用一切力量调查了你来到悠然县后的日子，让老夫大为吃惊，因为如今的你和以前的你判若两人。」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死过一次之后。」沈浪也站了起来，走到诸葛长空的身边站住。
两人身高相差一个头，但是沈浪却不敢丝毫小看这老头。
狂尊诸葛长空，亦正亦邪的人物，为人侠义，一言九鼎，与朝中权贵关系匪浅，沈浪却觉得他很可能是朝廷的人。此人武功高绝，尤以剑法和掌法名扬江湖，不过他为人低调，一直不显山显水。
「诸葛兄，是军营的那位让你来的吧？」沈浪的心神展开，很容易感受到院子外那种森然的气氛，外面的人似乎囿于某种约定还是其他原因，无法进来，但是却对他沈浪充满杀意。
诸葛长空摇头说道：「是老夫自己要来，年轻人办事总喜欢急功近利，加上他自小生长于权谋之中，对人命看得很淡。沈浪，这天下终究不是我们江湖人的，很多的规则必须要遵守。」
「诸葛兄多虑了！」沈浪笑着拍拍自己的衣摆，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此时院子里的几棵树都抽出了嫩芽，显得鲜嫩欲滴，绿意盎然，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他仿佛能够嗅到春天的气息和那种新生的力量，于是间，沈浪觉得自己似乎又前进了一步，这一步却让他脑海中关于那个的答案清晰了一点。
「阳光下也有阴影，江湖人有他存在的理由，只要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正，江湖就会一直存在。我曾想过自己的前半生，懵懵懂懂地闯荡江湖，厮杀，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天下第一，所谓的大侠不过是镜花水月。我们很多江湖人都是活在梦里的人，却很少对现实投以关注，对世人更是不屑。就说此次悠然县的灾祸，江湖人和朝廷都只在乎结果，却没有人在意这些百姓，但是百姓何罪？为什么要因为两方的博弈遭到牺牲，遭到抛弃？如果这就是大义和大局，那么我——沈浪便要粉碎它，以我的正义粉碎它。一切的大义和大局如果最终伤害的是百姓，在我看来，已经与邪恶等同，我的刀剑会斩尽这种邪恶！」沈浪的话犹如洪钟大吕，令诸葛长空为之一振，虽然初听上去有些大逆不道，但是细细思来却觉得这便是最纯粹的侠。
沈浪接着说道：「百姓手无寸铁，又无武功护身，只能任人宰割，如同野草一般卑贱。当死亡和威胁来到他们的面前，绝大多数的人选择的是明哲保身，选择妥协，选择隐忍，选择视而不见。但是，我却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不为其他，只为自己胸腔里的一口热血！血冷了心也就冷了，心冷了，也就和死者没有什么分别，但是我们是活着的人。」
这个时代终究不是打打杀杀的时代，强如三十年前的断水刀客为什么最终会销声匿迹，因为某些力量远远比他强大，他不得不屈服，于是以一个神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却成为了许多人眼中美丽的误会。沈浪或许如今也能做到，但是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思？一个心灰意冷的大侠，苟延残喘便是归宿？
这不是个「侠」的大时代，一人之力终究无法逆天，只能去寻找另一条路，为了在关键的时刻挥刀拔剑！
所以，侠不需要是那种英俊潇洒，如同模特一般的存在。也不是动不动就拔刀砍人，与人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分出天下第一或第二那样的武痴。
侠可以是一个贩夫走卒，可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以是一个卖肉的屠户，可以是小小年纪却有一身傲骨的少年英雄。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可以是每一个人。
剥去了侠皮与侠骨，仅保留一颗侠心即可。能够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敢于在最危急的时候站出来，那便是侠——那才是侠义的精神！
诸葛长空忍不住问道：「沈浪，你说的侠心是什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沈浪略带低吼地说道，随后仿佛有些疲惫，闭上双眼，靠在树身上。
好简单的侠，好纯粹的侠，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侠字，却如此让人沸腾。
如果人人都有一颗侠心，那会不会是另一个大同的时代？
但是，这个时代注定是侠的小时代，正因如此，沈浪对侠的感悟便是要保持一颗侠心，足矣！
没有那么多的冠冕堂皇，没有那么多的道德制高点，当危难时刻，有侠心的人便会站出来，哪怕一去不回。
古往今来，这样的侠的背影太多太多，他们也在历史上留下了不灭的痕迹。重拾侠心，唤回侠的本义，这便是沈浪想要找寻的答案，当然这个答案或许还不够完美，但是至少方向正确。沈浪想要看到人人充满侠心的那一天，或许那天会很遥远，但是值得期待。
「沈浪，老夫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虽然你和以前相比，有太多的不同，但是这种变化让我沉迷。老夫听过不少人论侠字，却没有一人如你今日这般说得纯粹。侠心两字，字字真心，好——很好！」诸葛长空拍手笑道，大为满意。
沈浪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仿佛如少年人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一般。
回归赤子之心，返璞归真……
诸葛长空总算知道沈浪的武功为何如今会如此厉害，他以前也很厉害，但跟现在的相比，仿佛有了境界上的差距。
忽然想起沈浪的名字，诸葛长空好奇地问道：「为何改叫沈浪这个名字？」
「因为我很浪……」沈浪很不负责任地回道。
「有多浪？」诸葛长空不甘心地追问道。
沈浪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一有机会就浪。」
诸葛长空皱了皱眉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老夫膝下有一女儿，双十年华，容貌一流，武功一流，人品一流，你也见过，不如许给你为妻如何？」
「啊？不好！」沈浪脚底打滑，差点摔了一跤。
诸葛长空冷笑道：「沈浪，你别在老夫面前玩虚的，想当我女婿的人很多，只是老夫看不上他们而已。」
「可是……我很浪啊……」沈浪有些急了，怎么年纪大了的人都喜欢当月老，这是集体病吗？
「没事，我女儿本事不俗，你敢浪，她就敢治……」诸葛长空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沈浪无语问苍天，苍天不语。
「那个……我有女人了……」沈浪提醒道。
「哦？是那个小寡妇吗？」诸葛长空不在意地回到屋子里，坐在桌边，示意沈浪给他倒茶，一副我是你准岳父的架子。
沈浪心想你个老家伙还挺蹬鼻子上脸的，不过想想眼下这事还得赖老头帮忙，不然那个军营里的贵人，估计会把他大卸八块。他固然可以逃走，但云柔她们就惨了。
「是啊，云柔她为人贤淑，温柔体贴，又烧的一手可口饭菜，关键对照顾孩子也很有一套，我觉得对她挺满意的。」沈浪给诸葛长空满上一杯茶，继续解释道，希望老家伙能放弃拉他做女婿的想法。
你女儿绝对是个母夜叉，老子才不上当，沈浪在心里腹诽道。
「哼……那就我女儿做大，她做小，总行了吧？」诸葛长空有些生气地说道。
「云柔我先认识的，不可能做小，要不还是算了吧？」沈浪继续磨着嘴皮子，鼓励自己千万不能鬼迷心窍答应下来。
诸葛长空一口喝完茶，瞪着沈浪，将茶杯重重地在他面前一放，半天才说道：「再倒一杯！」
「好！」沈浪有种想笑的感觉，但又觉得不合适，于是继续给诸葛长空倒了一杯茶。
最后连喝了三杯茶的诸葛长空可能是膀胱抗议了，终于站了起来，抛下一句：「反正女儿送你家里，怎么办，你们年轻人自己商量！」
然后……然后就走了……很不负责任地走了……
感受着外面的军队逐渐撤离，沈浪知道自己过关了，诸葛长空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自己欠他一份人情。但是……好像更大的麻烦来了，老头是不是有病，自己的亲生闺女都舍得往人家怀里推？确定不是买宝剑赠送的吗？
「哼，管他的，那女人就晾在一边，时间长了，就会自觉得没趣走掉的。」沈浪如是这般安慰了自己一下，然后也离开了县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