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赵爱民咳了一声,把手里的冻伤膏递过去,“你刚才没带走,我给你送来了。”
秦淮茹抿了抿嘴,半晌才伸手接过,“谢谢你。赵哥,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舌头有些打结。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久,才道:“你以后真有啥事儿,就说一声。别一个人扛着。院里人嘴碎,咱不怕。你要真遇到事了,我赵爱民第一个替你出头。”
秦淮茹轻轻点了点头,眼中似有光闪过。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好。”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黑漆漆的夜色,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转身离开,只听秦淮茹在身后轻声说:“赵哥,你心好。”
他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只摆了摆手,“早点睡。”
贾张氏窝在她屋子角落,浑身缩在那条多年没洗的棉被下,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这破天……真不是人过的……冻得老娘腿都僵了。”
她那间屋子早就没多少遮风御寒的能力了,窗缝处塞的破棉絮早被风扯得七零八落,墙角甚至有结霜。刚才秦淮茹抱着那包冻伤膏进门,她顺眼扫了一眼,却没好气地斥了句“贱命矫情”。可现在,她自己躺在冷硬的炕上,却怎么也止不住地打着颤。
“哎哟哟……真是造孽啊……”她低声哼哼着,突然把破棉被掀开,赤着脚摸了鞋子,“再这么下去非得被冻死不可……那赵爱民屋里不是有炉子嘛……看在我这把年纪的份上,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着,她披了件半旧棉袄,踢踢踏踏地走到院子里。每一步都让她的牙根咯咯直响,连喘息都被冻成白雾。
她站在赵爱民门前,犹豫了一下,又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门里传来椅子拖地的响动,随后是赵爱民略显警觉的声音:“谁啊?”
贾张氏佯装咳嗽两声,声音里带着点假惺惺的虚弱,“哎哟,是我,赵家那谁……我啊……”
门开了半扇,赵爱民探出头来,一看是她,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你大晚上过来干什么?”
贾张氏揉着手,故意把棉袄拉紧一点,可脸上却堆起了笑,“这不是……太冷了嘛?我那屋子墙角都结霜了,实在熬不住了,我寻思你屋里有炉子,咱又是一个院的,你看能不能……让我这老太婆来暖暖身子?”
赵爱民盯着她看了几秒,心里冷哼一声。
他自然知道这老太太又是打什么主意。多半是屋里冷得睡不了觉了,又拉不下面子去找别人,想到他这里还有炭火烧得旺,就赖上来了。
他想拒绝,可看着她那张冻得青白的脸,心里却又有些犹豫。再怎么说,也是个老人。
“就待一会儿。”他语气冷淡,却侧过身子,让开了门口,“别动我桌上的东西,炉火旁边那张椅子你自己坐。”
贾张氏一看他没拒绝,脸上的笑顿时热烈起来,连连点头,“哎哟,好好,赵家这小子有良心,没白活这么多年。”
她缩着脖子进屋,瞅见那团红彤彤的炉火,眼睛都亮了,赶紧蹭过去,把冻得僵硬的双手凑了上去。
“啧啧啧,这火烧得真旺,比我那屋子强多了。”她口中念叨着,眼睛却不安分地在屋子四处打量,“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墙上都没水珠,棉被也干净……”
赵爱民坐回他的位置,皱着眉,“老太太,你要暖身子就暖身子,别东一句西一句的。你说话我听着就脑仁疼。”
贾张氏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说,捧着那一团火,小声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赵爱民不理她,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窗户那头,隔壁的光还亮着,那是秦淮茹屋里的灯。他忍不住猜想,她是不是也冻得睡不着?是不是还在想晚上的那些话?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辗转反侧?
“哼,白心疼她。”他心底暗道,“人家都不领情。”
正想着,耳边又传来贾张氏哼哼唧唧的声音,“你说说,咱们这院子也不知咋就变成这样了。以前那些小年轻一个个见我都恭敬着呢,现在倒好,都骑到我头上骂我了。”
赵爱民眼神一冷,“那是你做得不对,怪不了别人。”
“哟,你还真护着她啊?”贾张氏冷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秦淮茹那死丫头,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她还反了天了?现在你们都护着她,把我这个老太婆当成什么了?”
“她怎么你了?”赵爱民抬起眼,“她起早摸黑干活,就为了这个家能过下去。你整天挑刺,她还得谢你不成?老太太,做人得讲点良心。”
“你……”贾张氏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瞪了他一眼,心里气得不轻,但又实在舍不得炉火的温暖。
屋里那炉火还在熊熊地燃烧,光焰映得墙壁斑驳,炉膛里劈啪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变故奏响前奏。赵爱民坐在靠炉的木椅上,额角一丝青筋隐隐跳动,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贾张氏那张絮絮叨叨的脸上。老太太依旧抱着那团热烘烘的暖气,不停地喃喃自语,话里话外,全是讽刺,全是刁难。
“你说你个小年轻,住这么大屋子,天天光鲜亮丽,谁知道你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她一边搓着手,一边用眼角斜睨着赵爱民,嘴角噙着那种自认为看穿一切的老辣笑容,“屋里这炉子烧得这么旺,秦淮茹怕不是天天给你添炭来着吧?啧啧啧,可真不害臊。”
赵爱民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划痕声,满屋的气氛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他的嗓音冷得像冰,咬字极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哎呦,还不让人说了?”贾张氏不但没收敛,反倒站起身来,叉着腰往前挪了一步,“你个大老爷们,半夜三更开门让个女人进你屋子,不让人说,说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