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水缸里敲块冰在嘴里含着。”
大东北冬天的水缸是一大特色，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烧炕、烧炉子，第二件事就是砸破水缸里的冰层才能喝到水。
有时候天气太冷，水缸都给你冻裂了。
大水缸的冰层高度忠实记录着一家人每天的用水量，一圈摞一圈，有点耍呼啦圈的感觉。
小孩子没有什么零食吃，就砸那层冰吃，嚼在嘴里嘎嘣脆。
顾胜昔看着都觉得凉，这个时候的小孩子是真皮实啊，牙好胃也好。
顾胜昔催促两次，君凛就跟木头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眼睛里像是烧着两簇火焰，隔空烧到她脸上。
蓦地君凛毫无征兆一把扯过顾胜昔，死死的勒紧怀里。
十四岁的少年，身材正在抽条，看起来就有几分单薄，长臂猴子一样。
顾胜昔半跪在炕上，没提防他这一手，直僵僵就撞进君凛瘦不拉几的怀里，鼻子磕到他坚硬的下巴上，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顾胜昔就挣扎着想起来，被君凛一只手按着后脑勺又按在胸前。
不知道是不是君凛的手臂太有力气，像两根钢筋一样箍得顾胜昔动弹不得。
君凛身上带着外边的凉气，可是从少年敞开的大衣里却迸发着热气，在这样一个冰火两重天的怀抱里，顾胜昔听见“怦怦、怦怦”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顾胜昔鼻子酸得厉害，眼泪一直在流，还被君凛捂得出不来气，两只手使劲捶他，君凛终于舍得放开，然后看见眼泪汪汪的昔昔，心突然就疼得厉害。
顾胜昔还没对加害者进行血泪控诉，结果发现君凛居然哭得比她还惨。
“我接了你两天，我怕你被他们害了。”他笨拙的解释着：“你别哭，我没生气，你别哭了，要不你再接着捶我吧。”
顾胜昔回想着初次遇见他，再次遇见他，被野猪在腿上拱了个血洞还能行动如常，面不改色，她见了太多次他流血，可是这样汹涌的流泪，还是第一次。
君凛见昔昔直愣愣看着他，少女脸颊细嫩红润，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彤彤的，还有眼泪慢慢沿着两条洇湿的泪痕往下蜿蜒到腮边，晶莹的挂着，摇摇欲坠。
君凛这一刻好像是没了思想，傻乎乎伸出手去接。
那滴泪就掉在他手心里。
被狠狠的攥住。
一脸的虔诚。
顾胜昔傻乎乎看着他的一切行为，脑海中却像是被人丢了个炸雷，轰轰作响。
君凛，他该不会是……
喜、欢、我？！
似乎是两个人的心有灵犀，顾胜昔正在心里谴责自己之前的禽兽想法，君凛的话已经不经大脑滔滔而来：“昔昔，何小雅说你十八岁就会结婚，你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你嫁给我吧，你不是都收了我的嫁妆吗？我不能跟它们分开的……”
原本的暧昧、旖旎被顾胜昔“噗嗤”一声笑破坏得涓滴不剩。
关键是小阿凛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嫁妆是女孩子从娘家带过来的，男方给女方的那叫彩礼。”
“嗯，那你就不能嫁给别人，你收了我的彩礼呢，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再去赚，反正你一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不能再分开，不能再让我这么担心你这么想你，想得我都睡不着觉了。”
“快闭嘴吧，也不知道害臊。”顾胜昔戳了他额头一手指头。
“为什么要害臊？在你说带我下山之前就每天都会想你，那屋子里的几个天天嚷着想你，她们都不害臊，我为什么要害臊？”
顾胜昔：……
“但是你是男孩子。”
“不是说已经男女平等了吗?”
顾胜昔：……
少年，你确定你刚才是在对我表白吗？你见过哪个大侠深情表白的时候探讨这个社会问题的？
君凛灼热而坦荡的黑眸就这样看着顾胜昔，充满无辜的委屈，清澈的愚蠢。
上辈子活了三十二年的母胎单身被这种眼神击中。
顾胜昔知道，君凛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一直都是特殊的。
最初的特殊，是因为他可以贡献给自己很高的积分，可以说，每日刷新的功能因为有了君凛才得以早早开启。
众所周知，白手起家的人，第一桶金才是最难赚的。
等到后来一点点了解，顾胜昔发现那个呲着呀威胁她的小狼王，只有那一次对她说过狠话，事实上他真的对她很好。
知道她在饮狼坡跟孩子们换鱼，他以为她想要鱼，就让虫虫给她去弄。
知道她不喜欢鱼，就送她那些金银玉器。
甚至让她搬空自己守了六年的藏宝洞。
那绝对是富可敌国的财富啊！
君凛虽然没有跟人相处的经验，但是他守着那一屋子典籍并不是对这些东西的价值一无所知，尤其是他的家人赶他进山时还叮嘱过。
他的使命就是守着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就是他的命。
但是他把自己的命全都给了她。
那个时候顾胜昔想着等将来时机成熟了，自己选一些喜欢的物件留下，其余还给他。
有那么牛的商城在，顾胜昔这辈子都注定了吃喝不愁，何必再去贪图别人用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
是她的分文不能差，不是她的，她也不会过分追逐。
“贪”是个很妙的字：上今下贝，而贝壳是种花家古代的货币，贪就可以直译为，现在想要钱。
顾胜昔从前是不贪的，可是现在看着君凛的眼神，她发现她贪他的这种眼神，赤果果的，不加掩饰，他就把他的一颗心捧到她面前，任由她予取予求。
顾胜昔知道，自己是十六岁的壳子装着三十二岁的灵魂，这让她这个人充满着矛盾，而对方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还是每天被功课奴役、只想睡懒觉打王者，偶尔起腻跟老妈撒娇的年纪。
他的话不能当真。
可是当顾胜昔凝视他哭的红红的一双眼睛，顾胜昔又不忍心不当真，因为他现在说的，就是真的呀！
“我不能答应嫁给你。”顾胜昔看着君凛。
“噗通”一声，君凛扑倒在土炕上，蜷缩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