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大殿的争吵并没有影响到主位的大礼司。
苍老的智者虽然眼眶已经窝陷，但目光依旧锐利，干枯的手指不断地在座椅上无声地叩着。
老人时而望向海尔科礼司，时而望向乌达礼司，时而又望向瓦尔纳礼司。
当所有人都意识到大礼司的目光时，大殿的争吵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回望向了老人。
大礼司慢慢收回目光，继而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给人类文明提供必要的信息和帮助，是早已确定的计划，海尔科，此时就不需要再作假设了。”
海尔科礼司眉头微皱，但也慢慢点头。
毕竟他说出来，也只是有些不爽，不认可罢了，并不是现在已经事实上建立了联系，完了又终止联系。
“至于接入他们智脑——是按照现有的问答方式，还是有其他方式？”大礼司说着便望向了乌达礼司身旁的海琳。
他知道，海琳是年青一代中，在非生物电领域颇有成就的学者。
海琳轻轻吸了口气，恭敬地答道：“大礼司尊上，他们的非生物电传导技术和基于二进制的数据编码以及处理方式，与我们的基因编码是类同的。根据对方大礼司的描述，他们会和我们进行数据终端处理的交流，以此增加数据的传送速度。”
“那仅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利用他们的智脑。”大礼司视线又缓缓望向众人。
“他们的科学方向与我们不同，我们的科学方向，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浩劫日的影响。但他们，是自己发展出来的，虽然在某些领域不及我们，但他们拥有更完整的生态和优渥的环境，知识的广度必定会更深。”
所有人听到大礼司这么说，同时都沉默了下来。
虽然作为五千年前圣星逃离的遗族，但他们还是保留着沿自“上古”的记忆。知道圣星人最终走上宇宙文明，是在一场陨石灾难后才突飞猛进的。
那场陨石灾难，破坏了先祖们的赖以生存的地面环境，让圣星人集体搬进了地下城。随后不久，科技便获得了飞跃，拥有了冲出本星球的能力。继而开始建设太空城，建设宇宙飞船……同时展开大探索。
而这一切……都沿自浩劫日中，那艘与陨石同时坠落地面的飞船。
换言之就是，圣星的科技，是被启迪的。
“尽快交流吧，没有任何一个智慧种族会嫌弃知识。”
大礼司望向众人，做出了最后的裁决：“别忘了，他们已经获得了我们先祖的遗泽。”
听到先祖遗迹，所有人再次沉默。
他们作为逃离者的后裔，当然会想过，圣星会不会有人存活下来，继续繁衍。
但叶铭的展示告诉了他们，有人存活，但文明没有被繁衍。
那些金箔，他们通过分析知道，地面的先祖们，为了最大限度地展示自己文明存在的辉煌与痕迹，将所知晓的所有基础知识和历史都写了下来。
也就是说，人类迟早会学到圣星人的科学——哪怕只是一部分。
沉默中，海尔科礼司仰起头：“那我们回不回去呢？”
“如果你执意回去，那么……我推荐你可以安排一艘探索船回去。”大礼司望向对方：“如果人类能够度过危机，那便是我们致以祝福的使节。”
“那人类不能度过呢？”
“那便是考察宜居环境的先遣队。”
……
……
三天后。
脑机中心。
叶铭的办公室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没办法，谁让目前唯一一台可以交流的设备就在脑机中心放着呢？
而且为了防止苍蓝星人在交流中做什么小动作，这台设备并没有接入主网，就算艾塔进行操作，也是“严防死守”，相当于建立了个虚拟机来进行隔离的。
毕竟……艾塔数据中心已经初步成型，人类所有的技术资料都在这里，而且国内的所有重要文件和数据也都存在艾塔——只要对面国际数据管理中心完成，那么全世界的公共数据和文件，都会存放在这里。
要知道，随着艾塔进入各行各业，特别是影视业，那些科幻作品没少拿艾塔来当“主角”，生成一部又一部脑洞大开的科幻电影和电视剧。
其中就包括艾塔“黑化”了、艾塔被入侵了、艾塔原来是外星人的卧底之类……
也亏了是艾塔老实，换成伊塔，可能她早就吐槽人类有大病了。
你说，怎么敢不谨慎？
当然了，随着与对面的交流，这种顾虑渐渐被打消了。
毕竟，人类在数字化半导体领域，领先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叶铭办公室传来牛主任爽朗的大笑声。
这几天的交流，人类的收获很多。
其中最大的收获，莫过于苍蓝星人给了人类一个精确的危机降临的时间。
——三年！
确认了三年这个时间，都还不算，更重要的，是确认了德曼奇诺执行者是从“星门”而来。
有了这个，叶铭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三年，别说虫洞外面的高维空间防御膜，恐怕亚光速导弹“米粒”都出来了！
而除此之外，还有个收获就是，对方同意了接入艾塔。
“140万人，集体用脑子思考……他们怎么能想出这样牛逼的技术？哦不……怎么实现的？”
“我能猜到，应该是他们全面认识了脑信号，掌握了生物电，然后再汇聚……”叶铭坐在牛主任的前方，摆出了一个惬意的姿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对方听到我们有近百亿人口的时候……会那么震撼。”
“如果我们用那种技术会怎么样？”牛主任笑着问道：“能不能超过艾塔？”
“这个可不好说了。”叶铭微眯着眼，嘴角慢慢浮起笑意：“但艾塔的算力是没有边界的，或者说没有肉眼可见的边界，而且我猜，智脑技术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让人思考吧？顶多了一半人思考——而且还是睡觉的时候。”
牛主任低头想了想后点头：“确实，要是每个人随时随地都把脑子交出去，那不崩溃才怪了。”
说着牛主任又望向叶铭：“那他们要完成接入，需要多久？”
听到这个问题，叶铭的眉头便微微皱了一下。
除了第一天他亲自交流之外，随后便让盛飞带着周旭晨和苏紫临时组成了一个交流团队来和对方联系。
嗯，也算是对对面的半导体技术摸一个底。
现在，摸底之后发现，对面的半导体技术……不能说糟糕，只能说，前景很广大。
对面因为有“智脑”这个开挂的玩意，在过去数千年中，他们一边恢复文明的人口，所有的技术发展也都围绕着智脑和生物在进行。
而且他们的生物学，和人类还很不一样——人类的生物和化学是不分家的，但他们的生物学，高级到了可以直接通过生物电来编程基因，改造肌体……
可以说，科幻得一批。
“他们的环境很恶劣，在一颗红矮星旁边，虽然有小行星带资源，但没气没油，什么都缺。”
“如果让他们走我们的半导体路线，肯定不行，也没那个条件。”
“那怎么办？”
“现在就两条路，一是他们搞出运算能力相当于目前市面上主流处理器级的计算中心，用来处理数据，二是他们把他们的智脑用来进行二进制数据的处理。”叶铭说着便轻轻叹了口气：“前者的技术难度很高，后者……且不说对面会不会答应，我也觉得，把人脑集群用来处理二进制数据，会不会太浪费了一点？而且这样也无法体现艾塔的优越性啊。”
这时，办公室内“滴滴滴”地响了一声，随后便是周旭晨的声音响起。
“老师，乌达礼司请求与您通话。”
叶铭微微怔了一下，他与牛主任对视一眼。
“接过来吧。”
随着艾塔去噪后，乌达礼司的身影出现在虚拟屏幕中。
“叶铭大礼司，伱好。”
“乌达礼司，你好。”叶铭瞥了牛主任一眼，只看到对方脸上露出憋不住的笑——这几天，随着与苍蓝星人的交流，在脑机中心内部，称教授们为“礼司”已经成了一股“时尚”了。
而叶铭嘛……自然就是大礼司——谁都这么叫他。
……
智慧院中，乌达礼司一脸平静的望向屏幕。
但……如果仔细查看，他的眼中，其实隐藏着一股赞叹和喜悦，甚至还有一抹激动。
“通过你们的方案，我们获得了实验的成功。”
乌达礼司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点头致意。
“嗯，但这只是第一步。”叶铭并没有介意乌达礼司的表现——第一次相见，这位拽得就跟二五八万一样，但经过几次交流之后，就变得顺眼多了：“要完成稳定的超距信息传递，光靠这种实验级的晶体管肯定是不行的。”
“是的。”乌达礼司深以为然地点头。
人类提出的由半导体制成晶体管，并以此来获得二进制的表达，这个思路……坦白说，真的很天才！
而且非生物电信息传递，比生物电信息传递有着绝佳的优势——那就是传播速度。
即便在生物电领域高度发达的圣星人，要用智脑、人脑来控制机械构造体，也是通过无线电波的转换，并且尽可能地减少生物电端的传播来达到降低延迟的目的。
他们可倒好，直接就用非生物电来进行“编程”控制……
甚至那些基于二进制编码的“程序”，可以完成类似于大脑思维和判断的行为——就算是机械的判断，但那也足以完成很多事情，也足以说明，这是一项天才的技术。
“所以……你们要么上规模，要么……反正就是要把数据处理的速度提起来。”
看着对面大礼司眼中的遗憾，乌达礼司轻轻地呼了口气。
这几天，圣星人与人类交流的任何技术，他都是全程关注和参与的，由此也知道了对面在数据的处理上，特别是大数据、大运算上的处理有着多么可怕的能力。
这也再次坚定了他要实现接入艾塔的信心。
但正如叶铭所遗憾的，他也知道了，要接入艾塔，目前圣城的难度在什么地方。
解放智脑，让智脑从事更加有意义的科学思考和研究，将运算和处理任务剥离，获取更高的运算和处理速度——这才是连接艾塔的目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拿出更快的数据处理终端来，但这个数据处理能力，目前又只有智脑才有。
这就是个悖论了。
但……乌达礼司却微微一笑。
“今天我就是来讨论这个问题的。”
“哦？你有好办法？”
“既然你们的数据都是二进制表达，那么，我们或许可以通过设计DNA配对来完成计算。DNA序列天然一一对应，我们的先祖就曾经利用它存储过数据。”
说完后，乌达礼司便目光灼灼地望向叶铭。
随后，他便看到了，叶铭的眼睛在瞬间亮了起来。
“好办法！”
“可以满足运算条件吗？”
“可以！当然可以！而且，我们在DNA运算领域，也有一点小小的心得——你等着，我马上发给你。”
“好，感谢。”
……
……
时间快速溜走，很快半个月时间便过去了，而国内也向整个国际社会通报了与苍蓝星人进行了先期联系的消息。
此公告一出，整个互联网一片哗然，不少别有用心的媒体开始纷纷指责，国内这是置全人类于不顾，自私到了极点……节奏带得那叫一个飞起。
但实际上嘛……没有任何卵用。
最起码，当叶铭飞抵首都，在共同体最高级别会议上作报告时，与会的代表，没有任何一个人就这方面提出质疑和不满。
这些政治家都知道，只有国内才有这个本事联系不说。现在通知大家，都算是很够意思了。
而当播放完了叶铭与对方的交流细节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来到了对苍蓝星的好奇上——譬如对方到底在什么地方，还有多少人，有多牛逼。
以及，危机到底是什么，有多牛逼，能不能挡住，什么时候到来之类。
而这些，获得了授权的叶铭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果非得说有什么不满，那就是有人认为，叶铭没有狮子大张口，把对面的智脑技术给要过来。
得，他们全然忘记了，人类可是承情的那一方。
感情在他们的眼中，人类就像是去做扶贫工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