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这里只有几盏壁灯发出微弱的光,普通人在这里的视线也受到限制,几乎看不清一米开外的人。
顾锡不耐烦地踱步,两位总监则站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闻烬缓步走下楼梯,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顾锡,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闻烬的声音低沉,带着浅淡的漫不经心。
顾锡立刻迎上去,假惺惺地笑了笑:“烬哥,我看你最近都没有什么动作,想来看看你。”
他试探着眯了眯眼去看闻烬,可看这人刚才下楼梯时的流畅,不像是之前失明的样子。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
直到闻烬带着锦辰落座,顾锡都没有察觉出端倪,还后知后觉意识到闻烬安排在这里见面,恐怕是又起了疑心。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到和闻烬的周旋中了。
“少废话。”闻烬有些不耐烦。
顾锡深吸一口,开门见山。
“集团现在都在怀疑你的掌权人身份,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你把集团彻底交给我,我来替你处理这些麻烦。”
两个总监:???
他们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自己聋了耳朵。
顾锡不是来商量这个季度的工作情况吗!
怎么就进展到第三集团易主了!
等会……
这个情况我们好像成了一伙的啊!
闻烬嗤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顾锡,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冷峻,“不过,你觉得我会让一个和闻钲勾结的人,来替我‘处理’麻烦吗?”
顾锡脸色骤变。
“…你果然知道。”
难怪这段时间什么事情都不再让他插手。
“我懒得拆穿你,想着留个蠢货给闻钲当幌子也好,今天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既然你这么想替我处理麻烦,那不如先从你开始吧。”
在两个总监近乎震惊的目光中,顾锡被两个下属绑走了。
先生果然涉及了不能为外人道也的产业!
地下室暗间的门缓缓关上,顾锡的咒骂声被隔绝在黑暗中。
光芒骤然亮起。
他们吓得惊呼了声。
锦辰按亮了手电筒,抵在下巴处,优越的骨骼光暗分明,无端显得阴气森森。
效果很好,俩人吓得就差抱头鼠窜。
闻烬看不见,只敲了敲扶手,“至于你们二位。”
赵总监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先生,您误会了……我们真不知道顾锡是来为难您的。”
“是啊先生,我们对您绝无二心,一心对外!”
暗门或许是没有关紧,惨叫声还在不断传来,配合锦辰手里忽明忽闪的光线,让闻烬的威胁都变得更恐怖。
直至表完忠心离开,两个总监的脚都还是软的。
“先生,顾锡说他知错,会趁早和闻钲那边斩断联系。”
下属出来汇报。
闻烬:“我给过他机会,可惜他只学了个背叛。”
“打断腿,让他滚。”
“是。”
锦辰突然倾身过来,在他额头上亲一下,“闻烬。”
“你是不是只想要闻家。”
闻烬有所察觉,侧身对着锦辰,摩挲着捏住他的下颌,“小辰,你不要管这些事。”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锦辰摇头,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拒绝,“我可以帮你。”
“不……”
“不许说不用,我明天就考试了,你陪我上去学习。”
锦辰强行打断闻烬的拒绝,打横抱起往楼上走。
走廊里的下属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看,闻烬也从起初的有些抗拒,到如今习惯,环住锦辰的脖子借力。
他已然开始学会适应。
——
“您很强大,不需要我的同情和怜悯。”
闻烬还记得锦辰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那样充满信赖和笃定。
他自己也如此认为。
这么多年来,他以为早已经适应黑白灰的世界,阴沉沉的,仿佛被蒙上不透气滤镜的世界。
以为忘了曾经的、沉疴的痛苦。
庄园西侧常年紧闭的房门发出生涩吱呀声。
闻烬的盲杖尖轻轻叩过积灰的橡木地板,循着记忆摸索到角落的雕花立柜。
“原来在这里。”
指腹触到暗格机关时,闻烬的动作顿了顿。
少年时期藏匿的颜料石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下意识皱眉,摸到了画具。
本该被丢掉的画具。
闻烬的指节泛白,掌心渗出冷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少年时想要学画画,想要莽着劲地证明即便看不见颜色也能画。
可同样是那次,他陷入了第一次短暂失明。
还有随着这套画具的出现,带来更加痛苦的记忆。
瘦弱的男孩哭着喊着,换来的不是光亮和温暖,是更加严重的拳打脚踢。
他彻底成了瞎子,从看不见颜色的残废成了一点点光亮都看不见的瞎子。
彼时,男孩还不知道有再见光明的时刻。
男孩的哥哥抱着他,说不要害怕,哥哥带你玩游戏。
可尖尖的水果刀割开的肌肤,属于他们共同的母亲。
黑暗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而在这三个月里,他再也没看见过被称作艺术家的母亲。
那是和他一母同胞的闻钲,向父亲表达的衷心。
奖励在闻钲,错误在他。
闻烬的手指微微颤抖,画具在他掌心发烫,仿佛能灼伤皮肤。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突然迸出刺目的血红,那是他唯一能“看见”的颜色。
“不。”
盲杖砸在地板上,闻烬蜷缩在墙角,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甚至有些混乱,仿佛褪去无所不能的外壳,只是回到了黑暗里的少年时光。
“不…不要……”
闻烬蜷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抱住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安全的壳里。
他红着失焦的双眼,突然剧烈干呕,指甲在手臂抓出血痕,又摸索着抽出随身匕首,冰冷的刀刃抵在手腕上。
“闻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