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儒家高层,很清楚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舍得将圣贤经典外传,当学习他们学说的人足够多时,他们便会理所当然的占据绝对优势,从而倒逼朝廷选择用他们的人治国,而当他们的人在朝堂中占据绝对优势时,自然就能够参与制定一些更加有利于他们学派的政策。
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有种类似于先免费获取市场,然后在拥有充足市场之后制定自己的标准。
打压,甚至消灭同行。
大多数情况下,普通人和普通国家只能接受,并没有掀翻一切,制定新的标准,同时重新培养用户习惯的能力。
一旦一个国家九成以上的人学的都是儒学,那么这个国家,其实很难在舍弃一代人的情况下,全面抛弃儒学,并且去推广另一种学说,彻底取代儒学。
先不提很难有这样的魄力,即便有这样的魄力,遇到的阻碍也必然会极其恐怖,毕竟顽固势力要是那么好彻底拔除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变法失败了。
儒家虽然目前还没有十分完整的计划,但他们确实有在往这个方向靠拢。
未来大概率也是这个发展趋势。
可现在白圣大规模印刷其他学说的书籍,独独不印刷他们儒家的,并且还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往外面售卖,长此以往,他们儒家仅存的这点优势将会彻底丧失,所以,实在是由不得他们不急。
而一番激烈讨论后,他们普遍都觉得,与其想方设法获得太皇太后原谅。
还不如祈祷太皇太后早点薨逝。
毕竟她都快八十岁了,而古话又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再加上前几年她还大病过一场,说不定就没多少年好活了。
所以有些人觉得,他们儒家可以再忍几年,把太皇太后熬死,让陛下接收太皇太后一切资产,包括技术,如今困境自然就不成问题了,甚至到时候多印儒家书籍,少印其他百家书籍也可以。
他们这么多年都已经忍下来了。
再多忍几年又何妨。
还有人觉得,兴许可以通过陛下想方设法获取相应技术,然后实在不行他们儒家自己印,不然即便几年后太皇太后薨逝了,市面上也必然会留存许多黄老之说和其他百家学派的书籍,他们总不能把那些书强行收回来销毁,到时候依旧影响颇大,所以此事必然不能拖。
除此外还有内卷一派的,就是认为实在不行,他们可以多买些笔墨纸砚回来,自己抄写自家的先贤典籍,或者多收弟子,多开课,应该也能减少影响。
不过不管哪种情况,对他们而言。
都是太皇太后早日薨逝最划算。
商议结束后,他们很快便各自忙碌起来,有的派遣自己门人弟子,特别是比较年轻的门人弟子,前往窦氏书店抗议,抗议他们为什么不售卖儒家典籍。
有的去找建元帝,提出相应问题。
还有的去贿赂长公主等人,希望长公主他们这些能够随时拜见太皇太后的亲人,可以帮忙说合,消弭误会矛盾。
兴许还有尝试诅咒的。
可以说他们真的相当焦急,都没敢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而是四面出击。
然后吧,她女儿刘嫖,包括她外孙外孙女,以及建元帝等人都很识趣,相当清楚白圣十分不待见儒家,知道过去劝说也没用,平白惹得太皇太后厌恶。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窦婴。
他都不用别人上门请他,求他,花钱贿赂他,自己就相当激动的找来了。
见面行礼倒是很恭敬。
但话确实相当不中听,一开口便是劝诫,说了一些诸如您怎么能够这么区别对待,明明是一件很好的大功德,可却刻意撇下儒家,实在是显得您太过于小心眼,然后又说了些儒家有多么多么好,在很多方面确实要优于黄老之说。
至此,白圣总算能理解原身为什么很不待见这个侄子了,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儒家,还偏偏过来搞什么忠言逆耳。
谁稀罕他的所谓忠言啊。
“你说哀家小心眼也好,说哀家这么做功德不全也罢,反正这事哀家不同意,哀家愿意不歧视,一视同仁的将纸墨笔砚卖给儒家,已经算最大仁慈了。
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
白圣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大家派系不同,没必要,白圣不可能改变自己支持黄老之学的态度,她侄子窦婴也不可能改变自身的立场,那还有啥好谈的?
“太皇太后,您又何必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如今陛下无疑是亲近儒家的。
您可以阻挡儒家一时,但不可能阻挡儒家一辈子,阻挡儒家千百年,这天下未来终究是陛下说了算,您说呢!”
这话窦婴说的可谓相当露骨。
无疑就是觉得白圣不可能活过建元帝,等白圣一死,现在做的这些努力挣扎都是无用功,还不如早早妥协结束。
听到这,白圣心情很差的冷哼道:
“可笑,这天下谁还有儒家做的绝啊?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董仲舒不刚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吗?
当年黄老之学再怎么鼎盛的时候。
也从来没想过罢黜百家。
不还是给了你们儒家生存空间,甚至于给你们空间给的太大,让你们近些年发展壮大起来,还生出了这般野心。
也就胜在如今其余百家势弱,墨家更是都快灭绝了,若是放在战国年间。
你看他董仲舒会不会被活撕了!”
“哀家做的这点事算什么?”
“另外,他董仲舒不是还提出要搞什么春秋决狱吗,倒是打的好算盘啊!
以春秋经典去裁判犯人罪行。
春秋是你们儒家的书,甚至于就连注释也是你们儒家自己内部的注释,说一句话语权,或者说解释权全在你们儒家手里毫不过分,你们是真当哀家看不出来,这是想要借此夺司法解释权吗!
天人三策,刘彻那小子看到的是君权神授,看到的是天子源自天意垂青。
但哀家看到的是儒家野心。
看到的是妄图以天象控制君王。
甚至于更进一步,说不定往后天象的解释权都要沦落到你们儒家的手里。
长此以往,真让你们发展下去。
这天下就不是君王的天下。
是你们儒家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