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素视察完崆峒山,小殷也睡醒了,醒了就喊饿,非要把澹台震霄送的那点血食都给吃了不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整个一饭桶。
齐玄素知道少吃一顿饿不死,干脆不理他,下令起航,正式前往地肺山。姚司也跟随齐玄素一道,反正“应龙”够大,总有姚司的一间房。
小殷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后饿得又去睡觉了,不得不说,这大掌教座舰睡起来是舒服。
齐玄素的这艘大掌教座舰主打一个综合功能,作战功能反而是其次,毕竟在设想当中,大掌教作为道门领袖不太可能驾驶飞舟亲自作战,哪怕大掌教仅仅是从旁督战,对于士气的加成已经很大了。换而言之,真到了大掌教座舰不得不直接参战的局面,那么已经不是加装一点作战功能可以挽回的了。
所以大掌教座舰的生活区域还是相当大。
齐玄素此时便在自己座舰专门配备的书房中,张月鹿坐在一旁。
“在想什么?”张月鹿见齐玄素怔怔望着窗外不由问道。
齐玄素回过神来:“我忽然想起儒门关于亡国和亡天下的说法,最早的时候,我还是相当不以为然,觉得是儒门的落后言论,不值一提。可随着年龄渐长,经历的事情多了,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张月鹿对于儒门是有些研究的,直接问道:“具体怎么说?”
齐玄素也不藏着掖着:“每每亡天下,外寇入侵,仆从军的数量都要超过侵略军本身,大多数时候的反抗都是在对抗投靠了敌人的中原人。忘记历史等于背叛,我们不能简单视作朝代更迭。大厦将倾之时,若是不曾尊重试图力挽狂澜的一切努力,只是困在所谓大势的梦呓之中,却把血一般的历史教训进行和稀泥,以春秋笔法修饰,是不对的。所谓得民心者,又如何衡量?外寇入主中原,他们也代表了天心民意吗?不见得吧,只是杀得够多,杀得够狠。你说他们是少数还是多数?若是少数,那些庞大的仆从军如何解释?若是多数,反抗的意义又要如何解释?”
张月鹿想了想,说道:“看来你的思考方向与内战本身关系不大,倒是与三教大议有些关系。”
齐玄素叹息道:“当然,儒门的这套理论也未必全对,这不免让我有些犹疑,我此番筹备召集三教大议不知是对是错,这次改制分权,若是搞得不好,是要遗臭万年的。可是走到这一步,内战的爆发让道门不得不做出一个抉择,不得不这样做了。”
张月鹿道:“我觉得大方向是没有错的,不过前路是曲折的,前进两步后退一步,必然会有所反复。”
齐玄素道:“但愿如此吧。算了,不谈这些,我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若是正面战场上打不过,那么一切都是白搭。”
张月鹿道:“我有一种预感,秦权殊很可能会亲自来到西线与你对垒。”
齐玄素笑道:“这不奇怪,就算小殷做梦也能梦到这个可能,秦权殊的伤应该养得差不多了,他总不能一直坐困愁城。”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舰队全速前进,没用多久就抵达了地肺山,大掌教驾临了忠实的万寿重阳宫。
直到此时,齐玄素才知道七娘并不在万寿重阳宫,而是去了前线。
齐玄素终于忍不住了:“胡闹!”
曾几何时,齐玄素很不喜欢这种腔调,不过他成为大掌教后,却越来越顺口了。
张月鹿经过这次闭关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激烈了,平静问道:“七娘该不会是躲着我吧?”
齐玄素一挥手:“没有这样的道理。”
风陵渡位于秦州、中州、晋州三州交界的长河大拐弯之处,过了风陵渡一路往北,便是晋州重镇河东府,再往东北,则是平阳府,此时儒门大祭酒程太渊便坐镇此地,而不是晋州的首府晋阳府。
平阳府位于晋州西南,东倚太岳,与长治、晋城为邻;西临长河,与秦州隔河相望;北起淮阴岭,与晋中、吕梁毗连;南与河东府接壤。整体来看,平阳府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地理位置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此处地形轮廓大体呈“凹”字型分布,四周环山,中间平川,是个盆地。
程太渊得知大掌教齐玄素要亲临西线之后,便放弃了河东府,一口气退至了平阳府。
无论是河东府,还是平阳府,都是齐玄素进军路上有着相当战略意义的地方。
三线大军各有各的任务,北线且不去说,东线有三个关键节点,分别是:彭城府、北海府、渤海府,西线同样有三个关键节点,分别是:平阳府、晋阳府、云中府。
所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寥寥几句便道出了晋州的关键所在。
何谓表里山河?
春秋时晋国外临长河,东靠太岳,西靠吕梁,两山之间的地形好似一条西南至东北走向的宽阔走廊,不过这条走廊并非一马平川,而是依次有四个盆地。
风陵渡隶属于河东府,再算上平阳府、晋阳府、云中府,刚好一府一盆地,即河东盆地、平阳盆地、晋阳盆地、云中盆地。
按照程太渊最初的设想,四个盆地可以层层抵抗,不过前提是只有七娘一路大军,可这次全真道分别从西京府和龙门府出兵,最前面的河东府过于突出,两面受敌,再加上大掌教亲临,程太渊为了保险起见,主动放弃了河东府和河东盆地,退到了第二个盆地,也就是平阳府和平阳盆地。
程太渊在平阳府召开了议事——儒门投降道门多年,受到道门的影响,也染上了凡事先议事的习惯。
一位随军的儒门大宗师向程太渊进言:“大祭酒,这次道门大掌教亲自挂帅,虽然全真道兵力上并无优势,但仅凭大掌教一人之武力,只怕晋州也很难守住。所以还是要尽快向帝京求援,皇帝陛下也好,王大祭酒也罢,抑或是其他什么人,总要来上一个。若是只有大祭酒一人,恐怕双拳难敌四手。”
另一人也附和赞同:“正是如此,齐玄素和姚齐二人绝不会自重身份,无论是以多欺少,还是背后偷袭,都是此二人能干出的事情,姚令和皇帝陛下都吃过大亏。”
程太渊微微点头:“正是如此,我已经传讯帝京,陛下也正式给出答复,既然道门的大掌教亲自来了晋州,那么陛下也不好无动于衷,自当与齐大掌教会猎于表里山河之地。不过陛下还有些事务要交接,所以不能第一时间过来,我为了稳妥起见,便先弃了河东府,固守平阳府。”
众人纷纷放下心来,亦作恍然大悟之态,夸赞大祭酒运筹帷幄,明断万里,又有皇帝陛下御驾亲征,晋州定然无忧。
不过这些话,他们自己到底能信上几分,那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毕竟芦州之败和凤麟洲改旗易帜,对于秦李联军的士气打击相当巨大,齐玄素又号称姚令之后的道门第一人,四件仙物在手,由此带给其他人的压力自然也十分巨大。关键皇帝与大掌教在南大陆算是交手一次,最终还是皇帝败了一筹。
此番二次交手,皇帝陛下能否扳回一城,谁也不好说,只是在明面上不好说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