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的目光落在安藤脸上,语气和神态都格外的平静。
“这条铁路对于我们华北方面来说,实际控制权本就有限。”
“其战略和经济价值,恐怕……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吧?难道不是吗?”
安藤义和闻言则是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的……倒也没错。京奉铁路的大头确实在关东军手里,对我们来说,更多的是个象征意义。”
“华北没有太多物资往东北运输,主要都是那边的工业品和粮食往这边运输。”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语气中也带着强烈的不满。
“可这,并不是你在已经占据绝对有利的情况下,还主动将这条铁路彻底让出去的理由!”
“你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甚至事先都没有跟我通报一声!力元君,你这已经是严重的越权行为了!”
“阁下说得对,在下这么做,的确是有些逾越了。”
贺远坦然地点了点头,并未否认安藤的指责。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平静的迎上安藤锐利的视线。
“但是……阁下,那把象征着您权力和信任的佩刀,可是您亲手交给我的啊。”
贺远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而且,阁下扪心自问,现在这个结果,真的就不符合您的内心期待吗?”
“还是说……您纯粹是因为我没有提前事事向您汇报,而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轻视,才如此愤怒?”
这话一出,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安藤义和脸上的怒容微微一僵,眼神复杂的看着贺远。
其中有惊愕,有审视,更有几分被戳中心事的恼怒!
过了片刻后,安藤才缓缓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声音冰冷的打破了沉默。
“力会长……你现在,是越来越胆大了啊。”
“呵呵,这事谈不上胆子大不大的。”
贺远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刚才那番近乎冒犯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在下也是完全从阁下您之前的态度和行事风格里,推测出来的罢了。”
“在下只是不想再让局势继续升级失控。毕竟,那棉布生意,咱们将来还是要和东北那边做的,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断了自己的财路不是?”
“这……不也是在为安藤阁下您未来的财源考虑么?”
贺远的目光再次落在安藤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表功”意味。
“而且,如此一来,虽然让出了一条实际控制权本就不大的京奉铁路,但咱们也算是给了关东军一个台阶下,让他们面子上过得去。”
“接下来,您不就又可以重新和关东军那边坐下来好好谈谈了?这所有的一切,不还是重新回到了您的掌控之中吗?”
话说到最后,贺远甚至微微躬身,脸上露出一副甘愿受罚的诚恳模样。
“当然,如果阁下觉得在下这次自作主张,确实是犯了大错,那您就处罚我好了。”
“就算撤了我这个新民会会长的职位,在下也绝无半句怨言。”
贺远这番话,几乎是将所有的利弊得失都摊开摆在了桌面上。
结果对华北方面军和关东军来说,都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妥协。
关东军得到了表面上的利益——京奉铁路,挽回了颜面。
而安藤则成功化解了危机,避免了冲突升级,并且为后续与关东军的再次谈判和博弈留下了空间。
毕竟,京奉铁路的关键枢纽和大部分站点仍在华北境内,光有一条线路的运营权,关东军也玩不出太多花样,最终还是需要和华北方面合作。
唯一的“问题”,似乎就只剩下自己这次“自作主张”的行为本身了。
安藤义和再次陷入了沉默,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深邃,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力会长……你,真是用心了。”安藤缓缓开口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眼神深处,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所以,你接下来的准备,就是想让我派那个那大清过去,代表我们华北方面,和关东军的人一起‘共同管理’这条京奉铁路,对吧?”
“安藤阁下果然聪明!”
贺远脸上立刻露出了钦佩的笑容,毫不掩饰的点头承认了下来。
“这正是在下的安排。当然,最终的决定权,还在阁下您的手上。”
“呵呵……”
安藤义和闻言缓缓站起身,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里,似乎多了几分莫测的意味。
“既然你力会长都已经安排得如此周全了,这么好的计划,我安藤义和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呢?”
他踱步到贺远身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仿佛之前的芥蒂已经烟消云散。
但随即,安藤的语气却又陡然一转,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阴冷。
“不过……计划虽然不错,但你力会长这次擅作主张,总归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
“我看,你也不必急着回北平了。南方的棉布生意,也该提上日程了。”
“你就辛苦一趟,亲自去南方安排一下吧。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是,在下遵命!”
贺远闻言立刻站起身,对着安藤恭敬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诚恳的笑容。
“阁下放心,在下这就动身前往南方,一定尽快将棉布生意的事情谈妥,保证让阁下满意!”
安藤这是觉得自己权势渐盛,功高震主,想要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暂时调离北平这个权力中心。
敲打一番的同时,也是为了巩固他自身的掌控力。
而这,却正中自己的下怀!
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北平,返回重庆述职了。
而看到贺远如此“识趣”且“听话”,安藤义和脸上的神色也彻底缓和了下来。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过……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安藤端起茶杯,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贺远一眼,仿佛不经意道:“我看你在这秦皇岛,似乎还有些私事没有处理完。如果需要时间的话,可以都弄完了再走嘛,免得留下什么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