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二十六军前线兵营的操场上，热火朝天。
经过数个小时的紧张清点、登记造册，二十辆卡车运来的武器弹药已经全部分类堆放整齐。
近乎全新的三八大盖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一箱箱黄澄澄的子弹、手榴弹和迫击炮弹更是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硝烟与钢铁气息。
各部队的代表正排着长队依次上前，根据分配名额领取着这些宝贵的装备。
士兵们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兴奋和激动，抚摸着冰冷的枪身，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战斗的火焰。
而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孙连仲看着台下士气高昂的士兵们，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铁皮喇叭，声音洪亮的喊道：“弟兄们！都看清楚了！这些枪，这些炮弹，全都是咱们绍兴的老百姓从牙缝里省出来，勒紧裤腰带给咱们凑出来的救命家伙！”
“拿着这些武器，咱们要是再打不赢小鬼子，那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江东父老？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华夏军人？！”
孙连仲的声音在操场上空回荡，带着一股悲壮和决绝。
“我孙连仲把丑话说在前面！从今天起，谁要是再敢偷偷摸摸卖掉手里的武器，哪怕只是一颗子弹！老子不管他是谁，立刻就地枪毙！绝不姑息！”
“接下来我们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给老子狠狠的打！打出我们二十六军的威风！打出华夏人的骨气！”
“打！狠狠地打！”
“杀光小鬼子！”
“绝不给司令蒙羞！”
台下的士兵们被孙连仲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激情，纷纷举起刚刚领到的武器振臂高呼，吼声震天，气势如虹。
孙连仲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放下喇叭转过身，对着身旁的贺远，郑重地鞠了一躬。
“贺处长，这次……真的一切都多亏你了！”
孙连仲的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不仅解决了军费的大难题，还弄来了这么多精良的武器弹药！而且，这批军火到手的时间，还比我们预期的提前了整整一天！”
孙连仲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忍不住搓了搓手。
“我看，要是抓紧一点，咱们今晚……或许就能提前动身了！”
孙连仲此刻信心十足。
虽然这次能调动的兵力依旧有限，但有了这批堪称“豪华”的装备，尤其是那些急需的炮弹，此战仍旧是大有可为！
说不定，还真能打出一个漂亮的胜仗来！
然而，听到孙连仲这番话，贺远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多少喜色。
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士兵们，他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起来，随即默默摇了摇头。
“孙司令，我建议……最好还是不要改动原定计划。”贺远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后天晚上再开始行动比较稳妥。”
孙连仲闻言一愣，脸上的兴奋之色稍减，不解的看向贺远：“嗯？这是为何？现在万事俱备，士气也正高昂，正是出击的好时机啊！难道……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贺远转过头，目光沉静的看着孙连仲沉声道：“问题倒是没有发现。但是孙司令，你不觉得，就是因为什么问题都没有，所以才显得……太不正常了吗？”
贺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神情也变得非常严肃。
“国府内部的情报安全是什么样子，你我心里都清楚，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就算我们这次的行动计划保密级别再高，筹备了这么长时间，日军那边多少也该听到一些风声才对。”
“可是你看现在。”贺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眼神示意着台下。
“我们这边又是调兵遣将，又是大张旗鼓地分发武器装备。”
“这动静闹得这么大，可对岸嘉兴的日军第六师团，却依旧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调动，甚至连例行的侦察和试探性攻击都减少了。”
“这……难道不奇怪吗？”
孙连仲闻言，脸上的兴奋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也陷入了沉思。
贺远的话如同当头一棒，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这太不正常了！
按照常理，自己这边搞出这么大动静，日本人就算不知道具体计划，也该有所警觉，加强戒备，甚至主动派兵前来打探虚实才对。
可现在，对岸却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绝对说不通！这反常的平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
想到这里，孙连仲脸上的凝重之色更甚，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道：“话是这么说，可现在咱们也没办法去查验啊！”
“隔着一条钱塘江，日军的飞机想来就来，随时能到咱们头顶上扔炸弹。”
“可咱们的炮呢？就算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炮弹也打不过江去！想敲打试探一下对岸都做不到啊！”
贺远闻言，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从容。
“孙司令不必焦虑，硬碰硬的武力试探，并非唯一的方法。”
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操场，语气带着几分神秘。
“我倒有个想法，或许无需过江，就在咱们这绍兴城内，就能把这潭看似平静的水搅动起来，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鱼。”
说着话，贺远抬手，看似随意地朝着操场另一侧某个方向轻轻点了一下。
孙连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不远处迎风招展的一面番号旗帜上。
正是那支特立独行，连他都敢顶撞的一二八团！
孙连仲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没太明白贺远的意思。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贺远独自一人坐在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面摊前，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昏黄的灯光下，面汤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脸庞，让他那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也染上了一丝市井的烟火气。
就在这时，一身同样不起眼黑衣的冯河端着一个海碗，不声不响地在贺远旁边的条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