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们突然的兴奋和热情难免就让戚尧有些发懵。
潘雅欣倒是还好，爱热闹的本性一如往常，转眼就和距离最近的几个观众叫好击掌打成一片。
戚尧隔空看向江宁，他脸上的少年意气正盛，张扬和温柔恰到好处的彼此融合，让他的面目闪耀起少年人特有的光芒。
就是这副模样的江宁，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上一秒的情绪如何低沉压抑，每当和她对视时，总能转眼间换上一副暖人心扉的笑颜，让冰消雪霁。
戚尧突然间就有种预感，就在这个江宁隐蔽多日后选择复演的日子，他一定是想说些什么，想公布些什么，在这个他最爱的剧场，在这些他深爱的粉丝面前。
不知怎的，戚尧突然间就有些害怕。
根本不用费尽心力寻找，她抬眼就能看到那些高高举起的手机，它们在追踪着江宁的一举一动，如果江宁真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公开了什么，那些隐藏多日的真相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同步传到网上。
而到了那个时候，一个是冉冉升起的、耀眼瞩目的、让众多饭圈女孩们甘心沉溺其中的跨界新星，一个是至今演无定所的、前途未卜的底层艺人，外人会怎么去评价江宁？又会如何去评价这样一份原本相识微末的感情？
会不会有人说她高攀？会不会有人说江宁委屈？会不会有新粉们因为爱慕转而骂她？江宁又是否会在她和旁人之间摇摆为难？
可是......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见江宁为难的，哪怕一分一毫的为难，都是不行的。
戚尧忍不住就在心底暗嗤了自己一句：戚尧，你可真的不是一般怂！
即便如此，戚尧到底还是远远望着江宁，微不可见的轻轻摇了摇头，幅度虽轻，可她知道江宁一定能看见，也一定会懂。
毕竟，除师父之外，江宁是这世上最懂她的人了......
舞台上的江宁远远见到戚尧细微的表情变化，忽的就是一愣，脸上原本的笑意随即清散，片刻，他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过，一声短暂的轻叹随即流出。
一旁的东子适时地瞟他一眼，趁观众们的注意力还未完全集中，低头清了清嗓子，算是提醒。
江宁的手在衣侧抓了又放，忽就高扬起头，换了声调：“列位，欢迎我们的备用选手，也是我们的职业救援演员，‘戈儿’！”
在场的新粉们面面相觑，老粉们却是稍加回想就想起了从前那场演出，不知何故迟到了的东子没能上台，那位戴着奇特面具却身着大褂气场全开的姑娘顶位上台，和江宁来了一场捧逗无分、互为主角的奇妙表演。
那一场演出，但凡看过的，相信必然是叫好连连、此生难忘。
“我想起来了！就是她呀！”
“哪个哪个？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哟~我以前还寻思着说相声的闺女能好看到哪里去，结果这一看，嘿~是我打脸了！”
“真好看！拍她拍她！”
观众席间议论连连，江宁适时再次扬声：“列位！先请我们的演员后台休息，演出这就正式开始了！开场小曲儿，来——”
戚尧和江宁对过眼神，向最近的观众们致意过，快速从仅存的空隙间钻过去，快步小跑进了后台，留在身后的，只有那些并不恶意的挽留声，以及舞台上江宁声量清远的开嗓声音。
戚尧站在后台正中，多少有些呆愣的时候，原本还兴奋异常的潘雅欣转而就安静了下来，她看着戚尧的背，开始还在疑惑，没用多久就明白了什么。
她踮脚走到墙边那个没见过的豆袋沙发旁坐下去试试新鲜，只坐几秒钟又重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走回戚尧身边，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尧尧~衣服换下来吧？都是雪......”
戚尧半晌轻轻“嗯”了声，却没动，好半天，她才扭头看一眼潘雅欣，“嗯”着一声表达疑惑。
就像是东子在台上能够第一时间发觉江宁的异常一样，潘雅欣也总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她的不对劲。
“什么？”戚尧想了想，努力扯起嘴角，补问一句。
潘雅欣扁了扁嘴，又摇了摇头，还是说道：“我是反应慢，但反应再慢，进来以后也想明白了，江宁刚刚貌似想公开吧？怎么......”
于是戚尧知道了，她先前那微不可见的摇头，潘雅欣看见了。
戚尧想了想，笑笑：“大概因为太傻吧？”
外面，江宁透亮绵长的唱腔很快落下，一段还算耳熟的传统相声段子起，戚尧轻笑，也不呆了，主动拉起潘雅欣坐到墙边听起了演出。
她们这个距离，除了不能看到江宁跟东子的表情动作之外，四舍五入，其实也算是面对面演出，每一句话，每一个包袱，两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实话实说，如果不是过去这段日子的了解和陪伴，戚尧是根本无法想象，江宁这样面相无比谦谦公子的年轻男人居然会心甘情愿一路窝在小剧场里的。
可江宁偏偏就是这么干了，并且以此为乐，为了能在必要的名声远播时还能安安心心说段相声，甚至不惜在众多资源主动上门时选择躲藏，而在他终于在媒体追踪下得到了短暂的喘息，重新站出来为自己在乎的每一个人表演，他第一个决定，却是当着外面那些人的面承认她这个女朋友的存在。
突然间，戚尧像是完完全全明白了江宁的心。
江宁不是那么冲动愚钝的人，他既然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是在反反复复的权衡过后，在想到了所有可能的后果之后依然坚信那个决定正确，才会那么去做。
他是真的......怕自己安全感全失吧......
忽然就有稍加改动的戏腔从舞台上传来。
“爹爹说话欠思量，重男轻女不应当。休说女儿读书无用场，也有女比男儿强。昔日有个缇萦女，上书救父美名扬。孩儿要学古人样，祝九娘要变成一个祝九郎......”
熟悉无比的一段《柳荫记》，原本凄凉痛心的黑色气氛，在江宁的细微改动下忽然就多出了种意料外的可爱和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