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开心又满足。
饭后，戚尧扶着老爷子坐到茶几前，帮老爷子沏起了茶。
潘雅欣继续自己未竟的事业，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四处参观。
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老爷子也是过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这一点的，于是好奇地问起潘雅欣：“你这丫头到底找什么呢？”
潘雅欣笑嘻嘻：“我就是想看看，传说当中我那张被无限放大的照片到底被放大成了什么样子！”
“你的照片？”老爷子反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之前还是他自己发明了这招用来刺激胖东子的。
虽说被正主发现了应该是有些尴尬的吧，但老爷子何许人也？依旧慈眉善目老神在在，背着手笑眯眯走进自己的卧室，捣鼓了好一阵子，最后打横抱出了一张超大版的个人照片。
还真就是潘雅欣从前的一张艺术照片，而且，还真是足够大的......
大到足足能毁成两张挂在墙上大小的结婚照片......
潘雅欣忍不住皱眉：“老爷子您......可真有办法......”
都不知道他从哪儿考的古，居然能找到这么一张久远到潘雅欣自己都想不起来的照片。
老爷子仰头哈哈一笑：“我这叫做对号入座，看人下菜碟知道吗？谁这日子过起来，还不行有个幸福美好的奔头了？”
你，就是胖小子东子的奔头！
潘雅欣读出了老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再说不出来一句话，一张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戚尧好笑地看着潘雅欣脸色的快速变化，心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是能找到一两个人能治得了潘雅欣，成功对症下药了！
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潘雅欣的突然扭捏加上长久的沉默，莫名就戳中了老爷子的笑点。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老爷子总算是捧着肚子停了下来，擦着眼角的眼泪，催促着姑娘们继续练习。
和上午时间不同的是，老爷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把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烟袋子揣进怀里，随后竟然亲自上阵，挺直腰板张口就来：
“今奉元帅令号，昼夜不辞辛苦。腰中板斧放光毫，坐骑奔驰咆哮。
咱孟良，只因清明佳节，小本官出关邀祭老元戎，被韩昌带兵掳去，元帅命俺星夜去往天波杨府搬兵求救，就此马上加鞭。”
“嘿~好！”
马老爷子这嗓子一出，刚刚还沉溺在羞赧情绪之中的潘雅欣一下子蓄满了精神，两只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鼓掌叫好着大声表达自己的惊叹。
这是京剧选段《打孟良》里第一场的出场台词，而老爷子出口这几句是次角儿，也就是净角儿孟良的念白词。
很多不太懂行的人都会觉得开场的引子也好，内白念白也罢，不过就是为了引出曲中戏肉，最能显示戏曲演员功底的高潮唱腔。
可却少有人能想明白，一旦开场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情绪腔调没能到位，那么接下来这全场的表演都将紧跟着开场的节奏越走越偏，很难再救回全场的效果。
连最基础的舞台节奏和观众情绪都没办法抓住，还谈什么后续冲击，全场惊艳呢？
好头对应惊艳尾，坏头只求不烂尾。
这句话说来过于平常，却满满都透露着最为真实的舞台哲理。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便这会儿几人并未身在舞台，两个姑娘也能在第一时间想象出，但凡周围有观众在观看，老爷子这声一出，定然能轻轻松松铺垫好全场的紧张情绪，引得满场惊艳喝彩！
相比于潘雅欣的激动，戚尧更淡定了几分。
可就这么近距离看着，虽说没有开口，戚尧依旧按捺不住感叹的心思。
马老爷子早已年过古稀，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本该告老休养的老人，却是连深吸提气的空档都不需要，开口便是声透长空，力透空乾？
果然戏腔节奏和个人气质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积年累月之下，所有最最深刻美好的全都已经变成了冰山之下潜藏的真相，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有朝一日窥探一二才能知道，什么叫做奇迹之下，最最真实的天外有天……
老爷子声音落尽，脸上重新挂上平平无奇的笑意，笔直的脊背塌下几分，背起手半眯起眼睛，重又变成了街角巷口最容易让人忽视的平常大爷。
“听出味儿来了？”老爷子坐回沙发，喝下一口温热的茶，“觉得和你们初发声的运气有什么差别？”
戚尧想了想，回答：“说不上天大的差别，但也不是我们短短几年时间就能追赶得上的。”
潘雅欣笑呵呵腻缝儿：“对对对！奋起直追，然而还是望尘莫及！”
老爷子被她气得直笑：“我看你这是打算彻底改行，跟着东子那胖小子去捧哏了是吧？”
潘雅欣吐了吐舌头，挤眉弄眼搞怪，不说话了。
戚尧哭笑不得，回了回神继续：
“我要是没听错的话，您发声的位置要比我们高上一段儿，不是标准的丹田位置，但是即便如此，也听不出任何声音上突发的那种细小瑕疵，这也是我刚刚有些好奇的地方。”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起：“东子现在的那些声音变化，也是靠您后来教给的这些方法学到的吗？”
老爷子只笑笑没说话，又喝下一口茶，不答反问：
“你们觉得，自己的实力放在业内大概能排到什么位置？”
这话一出，姑娘们同时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答起。
戚尧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好奇的回他：
“您问这个问题我们没办法回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们强的绝对不在少数！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多去学习多去练习，您说是吗？”
老爷子摇摇头，扯起嘴角笑：“要我说啊？我说，你们的排名应该靠前！而且必须靠前！”
戚尧愣了愣，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对上老爷子笃定又满是期许的目光，心里隐隐有了朦胧不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