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戚尧想象力再丰富，也绝对想不出眼前这样的情景。
起初，戚尧以为江宁只是心乱如麻，想要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方式对自己表达一下心中所想，也许顺带着缓解一下被“抢表白”的尴尬。
后来，当戚尧抬眼去看身旁那棵树，一身英武的刀马旦赫然眼前，她还以为江宁是无意中发现了戏曲树画，想要告诉她京剧没死，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再后来......
当戚尧的视线缓慢前移，看到下一棵树上那个身着蟒袍长髯在面的老生形象，她突然就兀自愣在了原地。
那......不就是她自己吗？
虽然画工不够完美，甚至是有些拙劣，可戚尧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那个人，不是卖力扮演着唐明皇的自己还能是谁？
再往后看，下一棵树上，丝质缎面的纯白色旗袍短裙在身，丝丝缕缕的黑色长发覆盖脸颊，正兀自闭目养神的姑娘，不是戚尧又能是谁？
下一棵，两个扮相相同的唐明皇起势抬手，一曲悲情万千的《马嵬坡》呼之欲出；
再下一棵，面具在脸，仍旧挡不住坚毅流转的澄亮眼神......
老城比赛助演的她......
撂地揽客时刻意躲闪到角落的她......
每一棵树上都有她；每一棵树上，都是她......
戚尧内心深处的震惊无以复加，她轻攥起尚且自由的那只手，强忍着翻涌的情绪，扭头去看江宁。
他的耳朵红到了极点，刻意躲藏的眼神却从未见过的坚定。
“第一次见你，你错把场闹认成了观众，担心他对同伴动粗，顾不得自身安危，抱着袍子直接从台上跳了下去！”
戚尧没说话，轻轻抿了抿嘴。
“之后，我们在剧场重遇，开始我还没有认出你，可你聪明伶俐，只靠一句话就帮我赶走了闹事的同行！还记得吗？‘剧场活动相声免费’，你知道自己很冷幽默吧？可我就是觉得，还挺可爱！”
戚尧低下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当然记得，那时没觉得怎样，可现在想起来，倒是莫名多了几分羞耻，还有，想忘都忘不掉的美好......
“后来，我看过坤伶社的上座率，想起了同样凄惨的我们，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你，所以找到了做旅游的朋友，请他帮着充场面，因为太心急，忽略了你的感受。尧尧，对不起......可我现在觉得，我那时候那样做，完全是因为心疼你，想保护你......”
戚尧默默抽了抽鼻子，偷偷扯了扯嘴角，在心里答了一句“我知道”。
“再后来......”
江宁一口气说了很久，久到戚尧不自觉的就随着他一起坠入了回忆。
她还在想着，原来他们之间，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这么多的回忆！
多到她都有些怀疑，他们其实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经年累月，久到像是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的时间......
江宁终于还是停下，又再次开口：
“尧尧，我说这么多，不是想感动你，更不是想强迫你跟我在一起。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我全部都记得！从来都没忘过！
不管你怎么想，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配不起你！昨天晚上我就坐在这里，一个人想了一整个晚上。
你说不如我们就试试，我想过要说不的，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你，只是觉得这样不对。
你可是戚尧，像你这样的姑娘，本应该被众星捧月的！再不济，也不该是你主动跟我表白什么！我是个男人，是心里偷偷装了你这么长时间的男人！这件事情应该由我来做才对！
我不怕你笑我大男子主义，可是这件事情，我就是想要大男子主义！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也想给你最好的回忆，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最先对你动了心！
我知道我可能有些语无伦次，我就是想跟你说，尧尧，我江宁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真心想要跟你在一起！
能力不够的现在，这颗心这个人都给你！以后，我会拼命努力，别人有的我一定让你有，别人没有的，我还让你有！所以......尧尧，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永远都在一起！”
戚尧抬起头，一瞬不瞬盯着江宁慢慢泛红的眼睛，回想他语带颤音的每一个字。
她从未想过，飞扬风华如江宁，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这样不安局促的时候。
岸边的行人依旧不多，江宁停下来，周围随着他一起变得沉默无声。
戚尧几乎能够听到扑通扑通加快的声音，那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心脏加速的声音！
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她也会为了一个满心满眼全是她的男人而心跳过速，不知所措，紧张到无以复加......
戚尧的视线下移，重新落在江宁身上那些斑斑点点。
她现在看清楚了，那些或灰蒙蒙或隐隐泛白的污渍，分明就是一点点一片片干掉的油彩，和身边这一整排树上完全一样的油彩！
戚尧突然就觉得全身发麻，她的灵魂好像就此离体，回到了昨天深夜，就停在距离江宁不远不近的地方，沉默看着他强行控制住颤抖的手，费尽心力在树上一笔笔一划划留下他们曾经的记忆......
而这一切不为别的，只因为江宁熬尽心血想送她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给她一段最最特别又美好的记忆......
“尧尧......你愿意......跟一个可能大红大紫，也有可能一辈子碌碌无为的浑小子在一起......吗？”
江宁的声音狠狠颤抖起来，他多担心如今的自己配不上美好优秀的戚尧，又多害怕听到戚尧否定的回答。
她真的愿意，跟他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吗......
虽然看不到，但戚尧就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眼角鼻尖开始快速泛红，就像之前手足无措的江宁一样。
“江宁，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之前不是说过，我们要不要努力试试吗？”戚尧强忍住心神微笑，“如果你记性不好，江宁，我只说一次，你记住了，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