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茶碗不偏不倚地，砸到那人额角上，划开了一个小口。
早已变冷的水顺着额角倾泻而下，晕染开那道血痕。
江婉月吃了一惊，那人明明偏一下头就能躲开的，却非要生生受了这一下。
傅修竹面目俊朗，眉眼生的温柔含笑。
他身形瘦弱，皮肤略白，被砸了这一下，他眼中漆黑发亮，竟生出些异样的光彩来。
他笑了。
江婉月有点心虚，她也没想到能砸中，现在这个受害者还顶着一脸血，对她笑。
仿佛在夸奖她，砸的好，砸的妙。
变态啊。
怎么看都有点毛骨悚然。
她清清嗓子，吩咐道：“春桃，给傅大人拿块帕子，擦一擦。”
“是。”
春桃闻言便拿了块雪白绣花的新帕子，递给傅修竹。
有淡淡的梅花香气，傅修竹轻轻嗅了一下，才去擦血。
他把帕子按在伤口上，继续对她笑的温柔：
“夫人想砸便多砸些，为夫受得住。”
“我知道你心系幼安，只是斯人已逝，这是事实。”
江婉月：“……”
美食系统出言提示：【幼安是陆星怀的字。】
乔月月脑子有两秒钟的宕机，谁，小将军已经死了？！
还不待她有所反应，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脸上全是泪水，一片冰冷。
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喉咙间一丝腥甜，视线一阵模糊，直接晕了过去。
一片黑暗中，只有风吹的的书页，寥寥几笔记述那个人的生平。
“陆星怀，元狩六年卒，享年二十三岁，无妻，收养一子，名陆檀。”
他祖父是大将军，父亲也是大将军，深得民心，军中威望极高。
因怕功高震主，陆星怀的婚事便格外小心，可他偏偏喜欢江婉月。
文官之首、相府的千金，这婚事从一开始，就被皇上所忌惮。
彼时年少，她还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有最亮的眼睛和最赤诚的心。
“婉婉，明日一早我就要离京，这次御敌少说也要一年才会回来，你可会想我？”
“此次胜仗回来，我们就成亲。”
“嗯，我等你。”
*
江婉月拒绝跟他逃婚。
她得留在这。
她可以豁出去自己的性命，却无法舍弃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
“心软总是要吃苦头的。”
陆星怀低低的笑了，偏头吻上了她的唇，气势汹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江婉月仰着头，白皙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回应了这个吻。
静谧的黑夜一时只有彼此狂乱的心跳和呼吸声。
“你走吧。”
良久，她才听见他无比低沉嘶哑的“嗯”了一声。
两人最后四目相对，他仔细而专注地瞧着她的面容。
少女青丝披散下来，眼眸清润，不施粉黛的小脸柔美清丽，两颊升起的嫣红更显得娇媚动人。
而她拼命眨着眼，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他再也没回过京城。
边疆频传捷报，有人说他兵法如神，有人说他身先士卒，总是冲在前面，悍不畏死。
他作为主帅从无败绩，领兵击退匈奴，收复多个州郡，为陛下收复疆土无数。
这位战功累累，所向无敌的少年将军，本该归京受万人敬仰，却遭人暗算，尸骨无存。
听闻这个消息的江婉月面如死灰，手中的玉簪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身体僵直，怔怔地淌下泪来：“……死了？”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
一切都错了，错了。
她不该另嫁他人的。
一瞬间她心如死灰。
……
江婉月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傅修竹怀里。
他正细心地给她擦着头上的细汗，他俊逸的眉目间透着一股随时会碎掉的轻愁。
江婉月本该愤怒的，或者从她怀里立刻挣脱出来。
但对着这样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她所有的怒火就突然鲠在了嗓子眼。
通过美食系统给的资料，傅修竹此人真的是个温润如玉的好夫君。
他情绪稳定，待任何人都有礼有节，下人犯了错，他不但不苛责，还会反过来安慰对方。
和他相处特别舒服，让人如沐春风。
但是，乔月月觉得，没有这么完美的人类，这变态一定是装的。
私下里，不知道心肝有多黑呢。
就凭江婉月结婚以后这六年的冷暴力，是个人都受不了。
如果有人受得了，还甘之如饴，那他一定是变态。
思前想后，她决定跟他提议：“傅大人，我给你纳妾吧，你有喜欢的人，都可以跟我直说。”
“或者有什么青梅竹马、小表妹，想抬为平妻的，也只管开口，别苦了自己。”
傅修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夫人这是何意？”
江婉月头枕在他怀里，尽量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你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夫人，我需要一个庇护之所，以后我们就当一对儿表面夫妻搭伙过日子好了。”
傅修竹藏在袖子中的手，用力捏紧。
他看着江婉月，面含笑意地点了点头。
“好，夫人想的真是周到。”
听到他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乔月月顿时有了精神。
她翻身坐了起来，心情愉悦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合作愉快。”
“嗯。”傅大人缓缓眨了眨眼睛，随之弯起了唇，回握住她的指尖。
他说：“合作愉快。”
江婉月很快松开了他的手，躺平在枕头上，说道：“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这明显是在赶人了。
傅大人觉得她好像小猫，在他身边撩拨一下，又匆匆抽身。
他站起身来，帮她拉了拉被角，体贴道：“好，那你先睡一下。”
傅修竹面带笑意地离开了她的房间，行至院中，他才低头看了看刚才握过的手。
他苍白的指尖竟然还在微微颤栗，仿佛仍然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手，与他手指交握。
他轻轻捻了捻手指，面上泛起淡淡红晕，眼神儿偏执的吓人。
幼安，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好婉月。
至于你……且在地下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