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维雅停下了脚步。她的水系魔法蓄势待发，艾尔利特和杜库站在她的身侧，挡住了拥挤的人群。
诺尔维雅快速查看着发出声音的源头，很快，诺尔维雅的目光锁定在一个返祖科身上。
很眼熟。
“阿兰贝尔的祝福”队，双头鹰族，正义女神忒弥斯的后裔。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双头鹰返祖科的名字是碧缇。碧缇·忒弥斯。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莱丽同学，你们小队都在这里吗？你们……是想做什么吗？”
双头鹰兽人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跑到诺尔维雅面前，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碧缇·忒弥斯，我是‘阿兰贝尔的祝福’队的，我的队长是罗兰德。”
“我记得你。早上好。”
诺尔维雅拍了拍艾尔利特和杜库，她手中的水系魔法也消散了。
碧缇有些冒失。她的平衡能力似乎不怎么好，袜子穿的是不同的，直起身子时身体会有些摇摆。
碧缇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书包里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我是出来买早餐的，这里也不是聊天的好地方，这样，你先跟我去教堂吧，教堂离这里最近，本在那里工作，我告诉涅多桉一声就行了。”
诺尔维雅觉得她似乎听到了一串她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名字。但是她直觉碧缇说的教堂是她想去的加路教堂。
所以诺尔维雅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还用水系魔法托起了碧缇的背包。
碧缇没注意，她只是走得更快了，在回头看到诺尔维雅他们在后面后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走太快了——不应该啊？我平常也是这个速度，我觉得还挺慢的，哦！魔法！谢谢！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细致。鹤卡跟我说过。在上个学期的比赛里，那个甜品比赛，你接过她，她知道。要不然她会摔得很痛。”
碧缇笑嘻嘻地看着诺尔维雅。
“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幻觉，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看到同学，这样的几率真的很小。你来了的话，你的小队是不是都来了？”
诺尔维雅点头。
碧缇心花怒放。
“真好真好。”
她哼着歌，走起路来书包一颠一颠地抖动。
艾尔利特拽住了诺尔维雅，皱着眉问诺尔维雅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她走。
“罗兰德的队友，神之后裔，甜品大赛的时候你遇到过她，你不记得了？”
艾尔利特莫名反问。
“我记得她干什么？又赢不了我，你和休特记得不就行了？‘阿兰贝尔的祝福’，我们和这个队也不熟吧，她为什么这么自来熟地就开始引路了？”
“艾尔利特，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一致的。碧缇是双头鹰返祖科，她在兰尼尔在干什么，这很显而易见了。
我想，我们应该能在加路教堂看到一些同学。”
诺尔维雅悄悄把一颗糖放在艾尔利特的手心里。
“星苹果糖，只有这里有，据说是葡萄和椰子混合的味道。艾尔利特，只能吃一颗。”
艾尔利特握紧了那颗糖，飘逸的头发在光照下像极了金子。
他撇嘴捏紧了那颗糖，跟在诺尔维雅身后问她吃没吃过。
“没有。这颗糖是那个摊主赠的，没有拿出来售卖，是做给家里的小孩子吃的，我向她要了一颗。
做这种糖好像要半个月。如果好吃的话我去预定一些。”
“哦。”
艾尔利特打开了粗糙的糖纸，看着那颗有些透明的星苹果糖，半晌，他去找杜库拿了锐利的工具，把糖分成了三份。
不均匀的三个糖块里，他挑了最大的一块。
然后他把剩下的两块分给了诺尔维雅和杜库。
“万一不好吃呢？你们得陪我一起吃。”
诺尔维雅失笑。
“好，好。”
她和杜库从艾尔利特手里拿走了糖块，诺尔维雅顺便用水系魔法把艾尔利特手上的碎屑拂了下去。
星苹果糖的甜度很低。
艾尔利特怏怏地抱怨。
“这怎么能叫糖？一点儿都不甜，就像吃硬的水果！”
“那更适合你了，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心情很好。她的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笑意浓厚。
“待会儿我就去找那个摊主订一些。”
“诺尔维雅——”
“怎么了？”
“我有影像石。”
“那威胁不了我，艾尔利特。”
诺尔维雅哼着轻柔的曲调，那是梅妮洛新排的歌剧里的片段。
杜库也去看过梅妮洛的歌剧，他很快记起诺尔维雅哼的是哪一幕哪一段。
【……在这洁净的新世界里，我怀着崇高的敬意来预测我的未来……】
杜库抬头望向天空，看到许多翅膀很大的雌鹰在飞。风很湍急。
海洋的气息咸涩。杜库想，每次这样的气息出现时，诺尔维雅就格外快乐一点。
他喜欢海边。
他喜欢所有能让他的队友们变得软绵绵的地方。他都喜欢。
星苹果糖，他也很喜欢。他知道诺尔维雅会买很多，很多很多，有所有人的一份。
——想到可以在玫瑰府邸里一边吃星苹果糖一边在客厅里制作新的东西，他也变得漂浮起来。
他想，他喜欢的大概不是固定的地点，而是他的队友们。所以，如果深渊里有他的队友们，他也会觉得那是温暖的家。
他现在有许多住处。许多不会被关在门外、不是又冷又硬，空旷又要流血的容身之处。有玫瑰府邸，有艾琳的领主府，有在提泰格的他的祖父祖母的家，还有加西亚老师家。
每个家里都有他的东西，都有属于他的房间。
杜库含着那一块快要消失的星苹果糖，快步走向诺尔维雅。
“星苹果糖……”
诺尔维雅停下脚步。
杜库的肩上很少会出现那个银发紫眸的小傀儡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杜库不再用小傀儡来表现他的情绪。
杜库始终没有摘下面罩，但他很少再穿着带兜帽的衣服。
艾尔利特给了他一些时尚的帽子，不是漏着洞就是坠着不同形状的链条。杜库戴了几天，但是他上课的时候所有老师都会用奇异的眼光看他，有时候还会提出一些问题，甚至有老师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心理出现了什么问题。
杜库就再也不肯在上学的时候戴了。
在林岑和鲁鲁的督促下，诺尔维雅源源不断地和她的队友们分享着她那大仓库里的所有衣服。
最近杜库戴的就是仓库里的毛线帽。
杜库的改变总是在很平淡的日常相处中。
诺尔维雅不能确切想起最后一次看到杜库肩上的小傀儡是在什么时候。但她知道，在很久之前，当杜库没有带着他的小傀儡但仍旧被大家读取到了正确的情绪时，他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然后用眼睛浅浅地笑了一下。
在那之后，小傀儡不再频繁出现。
有时候艾尔利特惹他生气或者蛛姀的举动太过分，杜库会特意拿出他的小傀儡，把小傀儡放在肩上，然后不说话。
但是即使他不特意拿出小傀儡，艾尔利特和蛛姀也会知道杜库的情绪。
这似乎早就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在对抗战时，诺尔维雅远远的一瞥就能确定杜库的状态。小队内无论是谁都可以做到这样。
就像现在。
诺尔维雅笑了一下。
“我多定一些星苹果糖，然后等到你去提泰格的时候顺便拿给摩尔珈和吉兰，好么？”
杜库点头。
“好。”
杜库又摇头。
“我来，付钱。我最近，挣了钱。”
“是么？我们杜库真是厉害的傀儡师。”
诺尔维雅的这句话没有加重语气，这实在是在日常生活中会随时出现的一句话，已经变成了小队内公认的事实。但总会有人会忽视杜库在队中独一无二的作用，因为他的沉默，许多人下意识觉得他是无用的。
诺尔维雅在当初被分队时就意识到了她的这个小队在学院内会受到多少关注。小队内的每个成员都能在各自的系里掀起腥风血浪，原来的透明人物只有她，等到她也不再隐藏后，杜库受到的关注慢慢少了很多。
这是她和所有小队成员不约而同做出的决定。
杜库是特殊的。
在雅琳休被创造出来后，诺尔维雅一直向外界宣称那是神命石的作用，在雅琳休慢慢像人类一样生长后，雅琳休有了沙漠猫族的身份。
她不动声色地混淆着这份特殊，她用这样的方式保护杜库，队内大家都在用这样的方式保护杜库，包括雅琳休自己。
神命石当然不具有让物体具有生命意识的能力。特殊的是杜库。如果真的是神命石的作用，那也只是杜库手里的神命石才有这样的作用。
在看到雅琳休的那一刻，诺尔维雅就已然决定了该以怎样的谎言来掩盖这个事实。如果不是这样，她既不能保住杜库，也不能让雅琳休安全长大。
在很多焦虑中，诺尔维雅从来不会把最危险的那种说出来。她是小队里的外交官，她几乎不曾说谎，所以她的话可信度很高，基本等同于事实。
她始终都表现得很平常。就好像她们的吉祥物变成了一个有生命有思维的类人生物是一件格外平常的事情，所以连带着，本应出现的一些疑惑被自然而然地带过，就算有陌生的人对雅琳休地存在提出质疑，认识她们的人也只会说“那是神命石的作用”、“雅琳休就是雅琳休，有哪里奇怪吗？没有吧”。
最后觉得疑惑的人也能以“可能是新兴职业下的产物”、“很正常吧，毕竟是魔法学院里的学生创造出来的东西”等等类似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只要诺尔维雅表现得很正常，那小队之外的人就会觉得这是个正常的事情。她刻意模糊着杜库的特殊，这是她对杜库的保护。
尽管这样，杜库依旧危险。
在去北边大陆的法阵上，诺尔维雅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和敌人鱼死网破不是困难的，难的是怎么保护她的家人，她要杜库完好无损。
但杜库在深渊里的经历让她意识到，杜库远比她想的还要特殊。
深渊里出现过异兽。深渊底部的空间和其他大陆连接着，在南边大陆，在海克托的领地里，那些和深渊连接着的坑洞里会出现类人的怪物。
如果神战再次发生，如果问题出自深渊，如果南边大陆的怪物被所有人知晓，如果有人把这一切串联起来——
那身为深渊族的杜库有太多太多可以被攻击的地方。
诺尔维雅有时候想，就这么一直把杜库藏下去，杜库就能安全了。但还有一个没有解决的“祖父”在深渊里。
杜库怎么样都很危险。
尽管如此，诺尔维雅依然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她们“送你回家”队的杜库，是一个绝对优秀的傀儡师。她不曾隐藏这一点，她肯定杜库的天赋，她依赖杜库作为傀儡师的能力。
而杜库也从不觉得这样的评价只是夸赞。他当然是队内厉害的傀儡师，他有他的骄傲。
但杜库依旧喜欢这样的话。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眯起了很微小的弧度。
诺尔维雅看得出杜库的情绪，从来都是。
“我最近也在打工不是么？我们可以去那个集市看一看，不止有星苹果糖，还有其他特殊的水果做成的特产。
阿贝尔老师、俄布老师、瓦莱里奥老师……他们应该都知道我们在哪里，所以每个特产都要买一份送给他们。玛缇雅老师的那份可以先送到娜塔莉那里，你去提泰格的时候可以给她，娜塔莉会很高兴的。
给吉兰和摩尔珈的那份特产，你自己付钱怎么样？这样到时候你可以说你用自己努力工作的钱给他们买了礼物，他们会很高兴的。”
“我也想，给大家，买礼物。”
杜库想了想，很认真地说着。他也想用努力工作的钱给他的队友们买礼物，他希望他的队友们高兴。
诺尔维雅怔了一下。
她的眼睛蔚蓝，像远处奔腾不止的海。
“好。”
诺尔维雅说着，像杜库一样眨了眨眼睛。
“……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