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音隔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封晴推门进来。
脸上狼狈，妆花得难看，阴沉沉像下水道。
看她一步步走进来，钟九音忽然觉得，刚刚蓄积的愤怒像茶碗上被盖上了一个茶杯，暂时消停了，她有别的话想先说。
“和环城娱乐签约那天，我也是这样看着你走进来的。”
“哦，是吗，我倒是忘了。”封晴闻言，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
这里面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软弱的手下败将，那种感觉很爽，在外面遭受别人欺压的人回到家，发现有个可以被自己欺压的人，生气就会换成加倍的快感，把自己遭遇的，没遭遇的，都施加在对方身上，对方越惨，她就越高兴。
不过她还没说点刺激性的话出来，钟九音就又说：“你当时应该是因为返回去看了晏丞，所以来晚了，为了赶时间跑进来的。说实话，发型凌乱妆也丑，我都看到负责我们签约的人在嫌弃地皱眉了。”
封晴脸上的笑一僵。
钟九音招手让她过来，侧坐在病床边，看着她，继续说：“郭明立也跟我说过，你这种演技一般，长得只能挑角度才能让人夸句漂亮的人，肯定很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
“他还说，为了赶超我，你才会在发展明明挺不错的情况下，还要去爬苏城的床，想让自己火得更快一点。也亏你能下手，苏城三十几了，夏天穿个衬衫领口开到肚脐眼，每天睡的人都不一样，你也不嫌脏。”
封晴紧咬着牙，显得颧骨很高，面相瞬间变得刻薄。
“说这种话是嫌弃别人还是安慰自己你心里明白。都知道郭明立不是个好人了，现在还洋洋得意用他的话来刺激我，我可没你那么脆弱。接不到戏，被人说两句，就抑郁自……”
话没说完，因为封晴后知后觉想起刚才晏丞的警告，喉咙神经性疼痛几秒。
虽然没说完，但钟九音能猜到后面的内容，嘴角的一点点弧度压平，冷漠看着她。
脑海里那个盖着沸腾茶水的茶杯盖像被揭开了，从醒来后就一直压制的情绪又涌上心头，让她后脖颈都冒出鸡皮疙瘩。
她深呼吸来控制呼吸频率，然后等封晴一说完，突然抓起推车上的铁托盘砸过去！
她态度说变就变，封晴毫无防备，惊慌过度喉咙里闷叫一声，想蹲下躲避却没躲过，铁盘砸在她脸上，“砰”一声，痛得她窒息，喘气都只能张开嘴哈气。
女明星的脸就是命，她顾不上痛不痛，抖着手去摸脸，钟九音走到她旁边，抓着她头发往下按。
封晴没能挣扎几下，因为她脸上抵上来一根针管，让她瞬间僵住不敢乱动。
“一根针就不敢动了？”钟九音冷冷说，“那要是刀放在你脸上，你不是要被吓傻了？”
封晴忍着头皮的痛，努力远离那根针，然后终于有点求饶的样子了，速度飞快解释：“你自杀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我从来没让郭明立乱说话pua你，而且你出车祸后郭明立跟我说过，他也没想到你会割腕自杀，以为你……”
“真的没关系吗？”
钟九音紧紧握着那个针管，闪着冷光的针尖往上移动，缓慢接近封晴的眼睛。
因为很难控制住情绪，她的手有点抖，封晴惊恐得脸色煞白。
“你别，别冲动…”
“封晴，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当个演员，多想在自己最喜欢的事业上做出成绩，你明明知道。”
封晴的眼睛紧张地转过去，看着她盛满眼泪的样子，怔愣一瞬。
“最开始和环城娱乐签约经纪人联系的时候，我们还一起交流过，我跟你说了，我很喜欢，很喜欢演戏，我特别想当个演员，我想让我妈引以为豪…你当时还鼓励我来着，你还记得吗？”
“你肯定记得，否则不会照着我的死穴刺激。我那么期待成为一个演员，郭明立给我接不到戏，我就自己去接，到处找，联系各种场务，中介，大夏天跑好几个试镜地，中暑了都不怕，饿了只随便啃个面包，我就想演个角色，无论大小都行。我其实不在意自己能一炮而红，就算听着郭明立拿你和我做对比，我也只是怪自己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我那么努力，为了拍那部武侠剧，花钱去武术学校待了两个月，我每天研究台词，走位，表情，剧本上写满了笔记，每天都期待着下一场戏能表现好一点，多一点我的戏份……但最后只能站在剧组里哭，承认自己是运气不行，可能确实，这辈子都得不到运气的眷顾。”
她表情还算镇定，但呼吸都在颤抖，眼泪不停地流。
“你让郭明立用这个当理由搪塞我的时候，难道真的没想过，我是真的会相信，真的会情绪崩溃吗？你想过。我们当了四年的同学，你知道我以前一直有这种想法。”
父母离婚，当爸的宁愿疼爱继女，也不爱她这个亲生女儿。钟燕女士很爱她，但也会病态般地拿她和他爸的继女作比较。
今天那个女孩儿钢琴考级，就让她也要学钢琴，那个女孩儿谈恋爱，就追着问她有没有谈，谈的对象条件怎么样长得怎么样，一切的一切都要超过那个女生，要让她爸后悔，让她爸知道她才是最优秀的。
她把自己没有得到完整家庭疼爱的事，都归因于自己这辈子运气不好，每次难受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虽然并没有用。
她说不下去了，低着头哭，单薄脊背颤抖得厉害。
封晴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往后避开那个针尖。
钟九音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头盯着她，发红的眼眶睁大时有点恐怖，封晴似有所觉，心跳快得让她耳鸣。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针尖猛地刺在她脸上，划下一道血痕，封晴尖叫出声不过一秒就被她捂住了嘴。
“叫什么？我割腕的时候都没发出声音。其实那几刀应该一刀刀划在你脸上才对，如果那时候我知道是你在搞鬼的话。”
“你不心虚吗？就因为嫉妒，就因为一件还没发生甚至可能都不会发生的事！就能毁掉把你当朋友的人！我出车祸那天你害怕吗？还是很高兴？”
封晴唔唔说话，钟九音没管，用针尖再划一道，直视着她的眼睛说：
“可能是高兴吧？但其实说实话，你做的这些只是我今天生气的一半原因而已。还有一半，是你扯上了晏丞。”
然后造成了连锁反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