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微的裂痕，如同烙印在完美法则上的瑕疵，在金袍人身前的光盾上清晰可见。
他周身原本稳定磅礴的金色光辉，此刻竟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般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甚至偶尔会短暂地黯淡一瞬，流露出其下仿佛由无数破碎规则构成的、非人般的本质。
“咳……”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韵律破碎感的闷咳，从金袍人那模糊的面容下传出。
这声音与他之前言出法随的威严截然不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滞涩和……虚弱？
他抬起那只刚刚凝聚光盾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抚平光盾上的裂痕。
但那裂痕却顽固地存在着，并且隐隐有细微的金色光屑从中逸散出来，如同流淌的血液。
空间不再仅仅是扭曲，而是发出了低沉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鸣。
工厂内狂暴的邪恶能量乱流，在触及到他周身那片不稳定的金光区域时，竟如同冰雪遇阳般悄然湮灭。
——但湮灭的过程也显得不再那么流畅，带着一种挣扎的滞涩感。
他受伤了。
而且伤得不轻。
叶彤那搏命一击，借助了小黑龙的力量，以及徐楠电磁弹射带来的极致速度，竟然真的穿透了他仓促间布下的防御，伤及了他的根本。
那黑龙虚影的力量似乎对他有着某种特异的克制，不仅破坏了防御，更引动了他体内某种旧伤。
金袍人缓缓抬起头，那模糊的视线再次投向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的叶彤。
这一次，那目光中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漠然和被挑衅的怒意，更增添了一丝极其深沉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冻结的杀意。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他显然没料到，这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身上竟然隐藏着能真正伤到他的力量。
然而他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
金袍人强行压制着体内翻腾不休、几乎要失控的力量，维持着自身在这个空间的稳定存在已经变得艰难。
那光盾上的裂痕如同一个缺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力量根基。
他需要立刻觅地疗伤，稳定状态，而不是在这里继续耗费力量。
杀意与理智在他那非人的思维中激烈交锋。
最终理智似乎占据了上风。
继续停留，万一那只蝼蚁还有什么同归于尽的后手，或者那黑龙印记再次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冒着力量进一步受损、甚至跌落境界的风险。
他深深地、仿佛要将叶彤灵魂烙印记住般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目光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随即他不再犹豫，周身剧烈波动、明灭不定的金光猛地向内一敛。
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熄灭的恒星，爆发出最后一阵刺目却极不稳定的光芒。
“嗡——！”
空间发出撕裂般的哀鸣，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内坍缩，形成一个短暂的黑洞效应，将陈湛尸体化作的飞灰、以及周围一部分混乱能量彻底吞噬。
下一刻，金光彻底消散，空间恢复平静。
金袍人消失了。
带着重伤，和滔天的杀意，暂时退走了。
工厂内，只剩下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狼藉，以及劫后余生、几乎失去所有行动能力的叶彤和徐楠。
死寂，笼罩了一切。
徐楠瘫在地上，看着金袍人消失的地方，又看向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叶彤，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叶彤的方向爬去。
“叶……叶彤……你怎么样……”她的声音沙哑虚弱，带着哭腔。
叶彤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意识在黑暗的边缘徘徊。
她能感觉到金袍人那最后充满杀意的一瞥，也能感觉到他离开时的仓促和不稳。
赌赢了……她又一次在绝对的劣势下，靠着搏命拼出了一线生机。
但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身体彻底崩溃，灵力完全涣散，掌心的印记也陷入了沉睡。
虽然不像上一次那样被封印，被伤及根本，但此刻她也是够虚弱的，现在哪怕来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听到徐楠的声音，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想要回应，却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最后的意识吞没。
徐楠终于爬到了叶彤身边，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微弱的呼吸和满身的伤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探了探叶彤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存在。
“坚持住，叶彤，一定要坚持住……”她喃喃着，试图将叶彤背起来，但自己也早已力竭，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
绝望，开始在她心中蔓延。
就在这时——
远处隐隐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之前陈薇报的警，还是钟羽主任安排的后续支援？
徐楠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工厂破败的门口方向，发出了嘶哑的呼喊：
“在这里……我们在这里，救命啊！！！”
——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后缓缓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是医疗仪器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然后是嗅觉，那熟悉的、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
叶彤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这地方她来过，当时清除归一圣瞳教的时候，她来这里住过院。
叶彤微微动了动，全身立刻传来一阵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脖颈和胸口，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感。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
“叶彤！你醒了？！”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徐楠。
她立刻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然后凑到床边，眼睛还有些红肿，但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喜悦：“你昏迷两天了，吓死我了！”
叶彤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徐楠连忙拿起旁边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她嘴边。
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叶彤小口啜饮着，目光扫过病房。
除了徐楠，床边还站着一个人——钟羽。
他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制服，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无奈。
他看着叶彤那苍白如纸、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以及脖颈上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狰狞青紫扼痕，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叶彤啊叶彤……”钟羽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庆幸，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你能不能……哪怕有一次，是稍微完整一点、不那么惊心动魄地回来？”
叶彤咽下口中的水，感觉喉咙舒服了些，这才抬眼看向钟羽，虽然虚弱，但眼神依旧带着她那特有的、略带嘲讽的神采。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清晰地回怼道：
“那钟主任，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就能完成的任务？”
“……”钟羽被这话一噎，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这次的情况确实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估。
我们没想到陈湛背后牵扯出的存在，实力会强到这种地步。
根据徐楠的报告和我们后续在现场的能量残留分析，那个金袍人的能级……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特调组内部记录的许多顶尖高手。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和威胁。”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的徐楠忍不住用力点了点头，看向叶彤的眼神里，那崇拜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可是亲眼见证了叶彤是如何在那个恐怖如神的金袍人手下周旋、搏命，甚至最后还奇迹般地伤到了对方。
连钟主任都承认远超顶尖高手的存在，叶彤却能从其手下活着回来，还给了对方一下。
这在她心中，叶彤的形象已经高大得如同战神一般。
叶彤对徐楠那炽热的眼神有些无奈，她更关心实际问题。
她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灵力依旧空空如也，但不同于上次被封印的死寂，这次更像是因为过度透支而导致的枯竭，经脉虽然受损，但根基似乎未损，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能量，应该能慢慢恢复。
掌心的黑龙印记也沉寂着，仿佛陷入了漫长的休眠。
“陈湛死了，仪式被打断，金袍人重伤遁走……算是完成了任务吧？”叶彤看向钟羽，语气平淡地陈述道。
钟羽点了点头，神色严肃起来：“嗯，任务目标基本达成。陈湛确认死亡，邪恶仪式被阻止，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而且，你带回了关于金袍人极其宝贵的信息和……确认了能对其造成伤害的可能性。
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
他顿了顿，看着叶彤，语气带着一丝郑重：“你做得很好，远超预期。
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暂时不用操心。
关于金袍人，总部已经成立了最高级别的调查组，会全力追查他的踪迹和来历。”
叶彤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疲惫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内部那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