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轻得几乎要融进夜色里，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一步、两步，缓缓在叶彤的房门外停住。
叶彤僵卧在床，眼睑紧闭，睫毛却控制不住地轻颤。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捕捉那脚步声里的诡异。
没有鞋底摩擦地板的粗糙，倒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拖拽，混着若有若无的、类似绸缎摩擦的窸窣声。
房间里那股淡淡的腐臭气息似乎被门外传来的甜腻香气压制，仔细闻了又会在舌根处品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叶彤的指尖悄悄攥紧了床单，布料的粗糙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她的脑袋飞速运转。
妈妈莫名其妙又折返回来，是因为听到了屋外声音，还是本就想找叶彤的茬来杀掉她？
几分钟之后。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没有发出预想中的老旧摩擦声，反而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缓慢而顺滑。
一道纤细的影子顺着门缝滑了进来，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是妈妈。
她穿上了柔软的丝绸睡裙，暗红色在月光下，衬得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异常，像是刚饮过血。
妈妈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月光，缓缓走到床边。
叶彤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无损。
“我的乖彤彤，睡着了吗？”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温柔得像羽毛拂过皮肤，却让叶彤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睡意，反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兴奋，像是猎人找到了猎物，却不急着下手，而是要先享受追逐的乐趣。
叶彤能感觉到妈妈的目光落在窗帘上，似乎在透过厚重的布料看向窗外。
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笑，那微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像是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嘲弄。
“外面的客人，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呀？”妈妈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胁迫感，“深夜里躲在花坛边，会着凉的哦。”
没有声音。
妈妈站在窗边，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柔的笑容。
她重新走到床边，俯下身，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叶彤的额头。
“彤彤真乖，睡得这么香。”她的指尖带着一丝黏腻的触感，像是沾染了什么液体，“妈妈最喜欢乖孩子了，不乖的孩子，可是会被扔掉的哦。”
叶彤强忍着想要睁开眼睛的冲动，任由那冰冷的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
她能感觉到妈妈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很久，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熟睡。
终于妈妈直起身，缓缓朝着房门走去。
突然她脚步一转，从床前走到衣柜旁停住了。
叶彤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发现了么？
妈妈在衣柜前站了很久，久到真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脚步声才再次响起，依旧轻得像鬼魅，房门被轻轻关上，那道冰冷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房间里。
叶彤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月光下，她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几道血痕。
她侧耳倾听，楼下传来妈妈哼着摇篮曲的声音，那歌声温柔婉转，却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叶彤缓缓坐起身，走到衣柜边，小心翼翼地拉开柜门的一角。
那里放着玩偶服，小女孩的尸体，以及两个瑟瑟发抖的玩家。
是老王和小李，两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像两只要被溺死的猫。
“叶、叶彤。”老王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
叶彤眉头一皱，立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老王手腕上的金链子不知何时缠了几圈，链节硌进皮肉，渗出血丝，与之前衣柜里那滩暗红色液体的气息混在一起，让人胃里翻涌。
小李则死死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砸在堆着的旧毛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她的丝绸衬衫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沾着泥土和草屑，显然是爬窗时蹭到的。
她眼神涣散，死死盯着木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闯进来。
叶彤反手按住他们的肩膀，示意他们冷静，指尖传来两人剧烈的颤抖，连带着堆在旁边的旧衣服都在轻轻晃动。
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妈妈的脚步声还在房间里徘徊，那柔软的拖拽声混着绸缎摩擦的窸窣声，缓缓游走在地板上。
“她……她为什么不打开衣柜？”小李用气音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刚才……刚才好像看到她在衣柜门前站了好久……”
叶彤的心沉了沉。
她当然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打开衣柜。
那具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女孩尸体，是妈妈最隐秘的罪恶，是她用温柔假面掩盖的血淋淋的伤疤。
这个衣柜对妈妈而言，不是普通的储物间，而是埋葬秘密的坟墓。
她可以在门外徘徊、审视，却绝不会轻易打开——不是不敢，而是不愿触碰自己亲手埋下的“脏东西”，仿佛只要不打开柜门，那个被她杀死的孩子就从未存在过。
她用口型对两人说：“她不会开，这是她的忌讳。”
老王和小李似懂非懂，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的颤抖稍稍平复了些。
老王悄悄挪了挪身子，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玩偶服，那鲜红的布料摩擦着尸体的裙摆，发出极轻的“窸窣”声。
两人瞬间僵住，脸色比刚才更白，小李甚至直接闭紧了眼睛，身体抖得像筛糠。
叶彤也屏住了呼吸，指尖攥得发白——刚才那声响动虽轻，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可能被门外的妈妈捕捉到。
门外脚步声果然停下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叶彤蹑手蹑脚关上柜门，自己迅速窜进被褥中。
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在耳边轰鸣。
妈妈再次推门进来了。
她再次在柜门前站定，似乎在低头打量着柜门，那道冰冷的目光穿透木质门板，像是要将衣柜里的一切都看穿。
叶彤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温柔的笑容，眼底却藏着翻涌的阴鸷，像在掂量一件物品是否该被销毁。
“彤彤，你房间里的衣柜，好像有点吵哦。”妈妈的声音就在门外，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是不是有老鼠呀？妈妈帮你找找好不好？”
衣柜里的二人吓得魂飞魄散。
老王的手死死捂住嘴，指节泛白，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小李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她几乎要发出尖叫。
叶彤躺在床上，没有立刻应声，大脑飞速运转，她知道妈妈只是在试探。
如果妈妈真的怀疑衣柜里有人，绝不会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询问，而是会直接动手。
她必须给出回应，打消妈妈的疑虑。
她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语气嘟囔两句，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站在衣柜旁的妈妈：“妈妈，你怎么在那儿站着？天要亮了吗？”
妈妈沉默了几秒。
“没有呢，我的乖彤彤，妈妈来看看你有没有盖好被子。”妈妈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宠溺，“妈妈不打扰你了，记住哦，不乖的孩子，可是会被扔掉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被轻轻关上，那股甜腻又带着铁锈味的香气终于淡了下去，只剩下房间里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
直到房门彻底关上，衣柜里的二人才像是脱力一般，瘫软在杂物堆里。
老王再也忍不住，捂住脸低低地啜泣起来，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恐惧。
小李则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合着汗水，把脸上的妆容冲得一塌糊涂，看起来狼狈不堪。
叶彤缓缓松了口气，睁开眼坐起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风一吹，真丝睡衣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柜门再次被推开了。
小李和老王悄悄探出头来试探，月光照进柜子。
二人这才发现身边还坐着一具尸体，月光照亮她的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
小李呜咽一声，吓得不敢再多待，飞快蹿出衣柜。
“十分感谢你，”老王哽咽着说，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叶彤，“刚才要是没有你，我们……”
“别说话。”叶彤打断他，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她可能没走远，还在监听。”
老王和小李立刻闭紧了嘴，只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叶彤的目光扫过两人，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这两个人积分不够却出现在A级副本，反应迟钝，胆小如鼠，却能在妈妈的眼皮子底下爬进二楼窗户，躲进衣柜——
虽然自己也帮了一把，但时间紧迫，他们俩的反应速度真不是一般玩家能做到的，这次副本分配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们当真不知情吗？
“嘻嘻……”
一声轻飘飘的嬉笑出现。
叶彤的瞳孔骤然收缩，转过头死死盯着尸体。
只见小女孩紧闭双眼，嘴角却是上扬的。
老王和小李也听到了这一声，惊恐地看向尸体，身体瞬间又绷紧了。
“她……她笑的？”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
叶彤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按住两人，示意他们别动。
楼下的摇篮曲再次响起，温柔婉转，却缠得所有人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