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轩话藏一半，冲李财意味深长挑眉，喜宝三人偷偷笑，脑袋瓜都要埋进饭碗里，四个崽子登时给李财造了个大红脸。
李财大掌高高扬起，作势狠狠落下，临到林子轩发顶又收了劲，撸了两把。
“臭小子，竟在这儿打趣我。”
李财和几个崽笑闹着，忆起往事，眼底藏着几分苦涩。
他今年三十有五，上有二老，无妻无子，老光棍一个。
老家在束县下面的一个穷村子，十一岁那年，爹娘为他定下一份亲，女方比他小一岁，约定待女方及笄便成亲。
李财统共见过女子三面，他犹记得女子有一双惹人疼惜，小鹿一般的明眸。
一面动心，二面倾心，三面定终生。
自此，李财无比期盼自己的十五岁，迎娶他心心念念，厮守一生的女子。
转眼来到十五岁这年，随着成亲时日愈发临近，激动情绪也与日俱增。
早年间，李财家中不甚富裕，李家二老为表重视，也想给足女方体面，卖了家中几亩良田，四处做工，又从亲戚处借了点钱，凑到足足的聘礼，打算风风光光的办上一场。
成亲这日，高朋邻里满座，李财一袭喜服，脸上笑意比胸前大红花绽的还要灿烂，站在自家门口望眼欲穿。
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从日升到日落，期盼的那道身影，终是没有出现。
对方逃婚了。
毫无征兆，杳无音讯。
十五岁的少年满腔冲劲儿，穿着喜服跑出家门，誓要问个明白。
翻山越岭，十二里地，李财一口气都没停，跑到女方家门前，只见人去房空。
几经打听李财才得知，几日前，女子及其家人满心欢喜被人接走。
对方是城中一富商家的小儿子，只一顶小轿子，将女子及其家人都接去了城里。
女子成了富商小儿子的第八房小妾。
他的女孩，已成他人妾，甚至连成亲仪式都没有。
李财不明白。
一夫一妻厮守终生，不比给人做妾强？
女子定是被那富商家胁迫，现正处于水深火热中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李财心急如焚，又跑去城中，四处辗转打听富商住所。
打听到地方后，李财将喜服脱下来，躲在宅院附近盯着，女子要么不出府，要么就是身边有人，接连几日，总算让他寻得一个机会。
女子独自一人从小门出府，李财跟了上去，在小巷子里将女子拦下。
他见女子脸上明显几道巴掌印，顿时怒火中烧，“他打的？”
自家屋里人都下得去手，算什么男人？
女子看清来人不免惊诧，张望四周，将李财往暗处带了带，“你怎的找到这里来了？”
女子当时的表情李财形容不上来，他如实道，“我来寻你。”
“寻我做什么？”女子有些不耐烦，她摊摊手，“我的情况你也见到了，没钱赔给你。”
果然，她并非自愿，过得并不好。
“跟我走。”李财神情坚毅，“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会努力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相信我。”
女子怔愣片刻，那双李财为之动情的小鹿眼垂泪欲滴，“李哥，你是个好人，但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为啥？”
“我爹娘还在府上，被他们控制着，我要是走了......”
女子捏着帕子小声啜泣，李财心生疼惜，“你怎的这么傻。”
“那富商之子，果真不是个东西！”李财攥拳愤然，“我这就去府上找他理论！”
“李哥，别冲动！”李财说着就要走，女子慌忙将其拦下，劝解道，“你放心，这事儿我自有办法，你且先回家去，等我脱了身，要是李哥还愿意，咱俩再，再......”
女子低垂眼眸，不好意思去看李财。
十五岁的李财深信不疑，斩钉截铁承诺，“我愿意，我会一直等你。”
女子将李财劝离，转身离开的李财，并未看到女子那一抹如释重负，又面带讥讽的神情。
回到家，李财更加卖力干活。
从早到晚，从花开到花落，从春到冬，手上道道口子愈合又裂开。
填补上了家里窟窿，赎回了卖出去的几亩良田，不说多富裕，总算是有了些许积蓄。
然而，他等的女子，却迟迟没有音讯。
李财不知第多少次徘徊在富商宅院附近，说来不巧，一次都没见过女子的面。
好不容易等到，却见女子腹部高高隆起，与她爹娘皆绫罗绸缎加身，女子身边更是仆人环伺，笑意尽显。
他听到仆人唤女子：少夫人。
后来从旁人三三两两交谈中得知，富商小儿子共娶了十房小妾，但膝下子嗣不多，只有几个女娃。
那小少爷放言，谁能生下一胎男丁，就立谁为夫人。
女子肚子争气，听说入府第一年就生下了个男娃。
算算时间，他二人在府外见过面后没多久，女子便怀上了，或许见面时就已经有了。
第二年女子紧接着又为富商小儿子诞下一子，眼下又怀上一胎。
外界都传，女子这胎是寓意极好的双胎，更加坐稳了这夫人之位。
原来，女子从未想过离开，女子爹娘也从未被富商一家控制。
傻的，从来只有他一人而已。
那是一年冬日，李财十七岁。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萎靡数日，不吃不喝。
许是悔悟不该让爹娘如此担忧，许是被女子亦或是富商刺激，又许是突如其来的幡然醒悟。
李财打开房门，一缕暖阳映照在他身上。
接下来的时间，他要决心干一番事业。
翻过年，李财十八岁，带着爹娘离开村子，远离束县，来到平安县挣一份前程。
从给人打杂到自己摆摊，再到盘下小铺面，后一点一点做到如今这个规模。
起初小有积蓄时，爹娘便接着找人为他相看，可那是他已二十有余，属于大龄剩男，几次相看不成。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更是难找，时间久了，他觉着一个人也挺好，索性就这样了。
这种被人玩弄的不堪情史，李财自然不会当几个孩子面全盘托出。
李财拨弄下头发，打趣道，“以你们李伯伯这英姿，相看的人门槛都踏破了。”
“不过——子轩说的那农家饭庄，伯伯我倒是很感兴趣。”
“哦~~~”四小只意味深长，斜着眼看李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