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把土壤修复费做进报表?”
当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易小芹一脸疑惑的看着隋元。
“那笔费用要等环保局正式通知才能确认负债,现在披露会违反会计准则。这里,”隋元似乎早有准备,拿起手边一沓复印件,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响起,“您看企业会计准则第13号,或有负债的确认条件。”
易小芹接过来,看了上面的内容,“可我看书上说......”
隋元抬手打断,笑道,“易总,尽信书不如无书,也没有哪本书上会把所有的策略给你写清楚,就像那笔四百万欧元的索赔,如果现在爆出来,你信不信长乐立刻会把收购价照着四亿去砍?”
“你也见到了,长乐过来的团队有多专业。”
“我是怕万一,长乐发现了,这收购就黄了。”
“放心吧,黄不了,我和周总监有详细规划,现在进行的每一步都在我们的计划内。”
看着易小芹走出会议室,进了电梯,隋元扯掉领带,长吁口气,刚要转身,就听有人说道,“怎么,你也紧张?”
“呵,周总监,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之后怎么把钱转到那几个海外账户去。”隋元扭头,盯着周弋博笑道。
“这个不劳你费心,我是专业的。”
“那样最好。不过周总,我一直不明白,一个寡妇,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你不懂。”
“得,我就看你,事成之后,怎么.....啊,也是,到时候我就去丑国了,看不到有人怎么又当又立了啊。女人,哈!”
隋元把手里的领带往脖子上一搭,“走了,多想想怎么不让长乐压价,还能给易小芹多留点儿。一起吃饭?”
“我晚上不吃饭。”
“哦对,忘了,你养生嘛,好习惯。呵呵呵,加纳~~~”
两根手指一并拢,点了一下额头,隋元拎着包,进了消防梯,留下周弋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镜头一转,灯火通明的通州大饭店的餐厅包间。
一阵碗筷叮当之后,傅当当放下筷子,擦擦嘴,接过姚小蝶递来的笔记本电脑,看了眼,又传给一旁的华欣楠,“华姐,你看一下。”
“姚小蝶和阿文汇总了一下,发现三处异常,第一,员工遣散补偿方案有三版,最终执行版比初版少列支1200万,但会计凭证后附的职工签字页油墨新鲜度与2003年其他文件不符。”
华欣楠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核对社保缴纳记录时,盛和2003年7月停缴人数是217人,但补偿名单只有189人。”
“这里,第二处,”傅当当又点了点屏幕,“激光切割机,折旧年限从十年突改为五年,变更日期是2002年10月15日。你再看这份电子折旧表。”
傅当当放大折旧计算表,“突然改为五年加速折旧,导致停产后账面净值只剩残值。”
华欣楠看完,又示意金勋,金勋歪头瞧了,“这不符合停产企业会计处理惯例。这种精密设备十年折旧是行业惯例。设备停用后应暂停计提折旧,他们反而加速折完了?”
“还有,更巧的是,再看这儿,03年3月有笔备注‘设备处置保证金’的800万进账,付款方是一家叫元润机械的公司,而这家公司的法人叫隋宜。”
会议室安静片刻,华欣楠突然笑道,“所以在冯老板死后,就已经开始把值钱的设备折价,再让自己的公司低价接盘?”
“最蹊跷的是第三点,小蝶,你说。”
正对着碗里的一条红烧河豚犹豫的姚小蝶一听,顺势把碗塞给阿文,笑了笑,转头看向傅当当。
“哦,我们昨天查到,隋元以船厂名义在商银开的共管账户,上月有笔480万划给一家叫鑫源咨询的公司,附言是债务重组顾问费,可这家公司成立还不到一年,注册地址是沪海宜山路的一个建材商铺。”
傅当当点点桌子,“所以那些所谓隐形债务...”
“都是饵。”华欣楠合上笔记本,“按隋元给易小芹画的饼,船厂卖五亿,扣除公开债务,再虚构隐形债务,正好够他吃差价。”
金勋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啪嗒”点上根烟,“但盛和提供给我们的所有数据,现在看,除了个别瑕疵,都是真实可信的。”
“土地评估、设备净值,负债全有原始凭证支撑,目前为止,我可以肯定,这个隋元根本没在交易文件里动任何手脚。”
傅当当摩挲着茶杯,“他在玩双轨制。给我们看的全是真金白银,给老板娘看的却是掺沙子的账本,用假账吃寡妇!”
“当当,那个在法律上....”华欣楠看向傅当当。
傅当当轻笑,“这人精得很,他给易小芹看的隐形债务,在法理上根本不存在。等收购款到账,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划走所谓AbS对冲款,毕竟老板娘亲手签的全权委托书还热乎着呢。”
“我们拦不住?”姚小蝶忽然问道。
“除非证明隋元诈骗,但是现在根本没到那个阶段,而到了那个阶段,只要收购过程合规合法,不存在针对我们的雷,我们没有遭受损失,与我们何干?”
“那,要不要报告两个李总。”
“李乐就算了,这人会说,你们找我泉哥。”
“也是。”
“可报告之后呢?”傅当当缓缓开口,“泉哥可能问我们三个问题:第一,盛和资产估值是否虚高?”
华欣楠摇摇头,“船坞土地三年增值37%,设备折损率我们复核过。”
“第二,收购后或有负债会不会牵连长乐?”
“所有潜在债务已在披露清单,隋元巴不得我们顺利收购。”
“第三,”傅当当看向众人,“我们有无义务保护交易对手的股东?”
此话一出,一时间餐厅里,只剩下空调风声。
“我来打,问问。”华欣楠拿出手机,刚要拨号。
傅当当拦了一下,“咱们先想想设置什么条件,如果泉哥那边倾向提醒,其实,这哥俩,都一个性子。”
金勋点点头,说道,“设立共管账户,但必须加条款,所有债务清偿需提供债权人原始凭证及银行流水。”
“这不够。”华欣楠把手里的餐巾纸团了团,“债权人可能是隋元控制的壳公司,凭证完全可以伪造。”
傅当当“嗯”了声,“那就再加两条,第一,清偿凭证需经长乐委托的第三方审计验真,第二,盛和提供所有债务的原始合同及历史支付记录,第三,提供近三年所有咨询服务合同及付款凭证毕竟,伪造,最难补全的就是历史痕迹。”
“易小芹未必懂这些条款的意义...”姚小蝶迟疑道,“而且,就像您说的,隋元不敢骗我们,只要我们之间的交易合规,就没理由干预人家内部事务。”
“那就看易小芹能不能看明白我们给的提醒和递过去的保险丝了。”
“而对我们来说,需要的是,通过法律条款约束、资金监管机制和应急预案三层防护体系,将隋元的内部阴谋隔离于交易之外。
果然,当华欣楠电话打过去,李泉听完问的第一句,“风险防控措施有哪些?”
“除了傅律师说的之外,强化法律尽职调查,审查交易对手的权限与内部协议,分阶段支付,增设保护性条款,强调违责任,以及制定应急预案.....
华欣楠解释了,李泉又问,“加上这些条款,收购价会变吗?”
“不会,但可能延长交割期。”
“盛和船坞的龙门吊,”李泉顿了顿,“可还能用?”
“是,60米双主梁结构完好无损。”
“那就按傅律师的方案办。”电话挂断前传来最后一句,“龙门吊比人心可靠。至于易小芹能不能看明白,看她的运气吧。”
于是当第二天,两边再次做到一起时,隋元翻到新拟的共管账户协议第3款,脸色微变:“傅律师,查验原始凭证是否过于...”
“这是行业惯例。”傅当当微笑着推过补充协议,“比如贵司01年的设备预付款,我们需要核实当年电汇凭证与海关免税文件匹配性,毕竟涉及千万级资金流向。”
隋元指尖在追溯至债务发生首笔交易的条款上掐的发白,可最后,还是点点头,
“傅律师似乎特别关注债务清偿细节?”隋元问道。
“职责所在。”傅当当将协议收进公文包,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毕竟有些债务像老酒,存得越久越要验明正身——您说是不是?”
。。。。。。
通州那边在琢磨怎么跳圈儿。
康庄这边,经过了修改剧本和李乐这边自愿结合抽签、抓壮丁的方式组成的演员,正在军训楼一间桌椅被堆到后墙面,空出的地面上,贴着一道道胶带的会议室里进行着“拙劣”的表演。
几个人贴着标记的舞台中线挪动,而陆阳则坐在对面,膝头摊开标注的花里胡哨的剧本。
“停!你从侧幕上场的第三步应该踩在灯区交界线上....”
陆阳一边伸手指向一女生,一边快步走上“舞台”,鞋尖点着一条线的边缘,“舞台焦点,你得让观众看清你脚踝。”
“明白了,是这样?”女生按着要求,从边上上来,按着走位,立正。
“对,就这样。”
当看到又一个女生念到“防晒霜厚得刮墙”时眼神乱飘时。
“等等,”陆阳问,“你觉得什么问题?”
“是.....导演,这句要对着教官区方向吗?”
陆阳掏出便签纸贴在她左肩:“当这是你们宿舍门牌号,说八卦时总忍不住瞥两眼对吧?保持这个斜角,让声音能撞到对面幕布弹回来。”
一个男生正步同手同脚,“我改不过来啊。”
“胯骨轴先动,像推开门,”陆阳突然上前,轻推他髋关节,“对,这个滞后的力道就是节奏!记住了?”
“好嘞。”
“那什么,导演,刚才读卡片那段总是鼻音太重。”
“太重?”陆阳瞅瞅文化的女生,将剧本卷成筒抵住她后腰,“这里往上数,第三节发力,再念一遍试试呢?还有,别怕让哽咽卡在喉头,观众看不见,但能感到吞咽口水的停顿。”
让女生来了一遍,陆阳还想说说,可想了想,又闭上了嘴,毕竟都是临时拉上来的,有这个胆子就不错了。
再来了一遍。
“停!”
“那谁,你敬礼时五指得蜷曲,舞台调度需要放大真实细节,但不是把军训手册照搬。”
当下一场全体学生齐步走撞成团,“哎呦!错了错了。”
“走位不是队列训练,左区的人走折线,右区的走弧线,看我示范一遍,这样,空间切割原理,让视觉动线形成张力。”
“忘词了?没事儿,继续!你现在该对着水壶吼还我防晒霜!”
“就这个状态!非常好。”
“刚才这个踉跄接360度旋转,让教官区同步演示被腰带缠手的动作!”
“现在试试独白,来,记住光区就是安全区,但偶尔让脚尖踩进黑暗,记住这种危险的平衡感。”
“当你说镜子反光时,视线顺着那道假想的光束走,头颈联动幅度再大些。”
“最后光幕消失的十秒,所有人呼吸同步,我要听到频率变成一个声音,呼,吸,对,跟着这个节奏,再来一遍!”
门口,透过门缝,杜华茜看着里面的排练,扭过头,看着李乐,“你这朋友,牛啊。”
“呵呵,专业的么。”
“真免费?”
“可免费的也最贵啊。”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