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小心。”
“我知道。”
行走在贫民窟那不知道是泥土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泥泞街道上，孟斯塔尔闻着这古怪的气味，表情有些扭曲。
艾卡·韦德那诡异的情况让他越来越觉得有问题，他只是坏又不是蠢，如果三言两语就能搞定如此众多的难民，拥有如此力量的人恐怕坐上统筹议事会都完全够格，何必在这里和他抢一个连钱都难捞的偏远地区镇长。
他清楚的知道，想要彻底的解决贫民问题和难民问题，除非你有充足的资金对其进行援助，否则光是喊空话，拿不到任何好处的贫民和难民是绝对不会听从你的指挥的。
而有钱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财富无私的分发给穷人呢？如果真的心中存有善念，那之前在生产生活中多招些海族员工不就好了，何必要等到矛盾激化才会想到用钱解决问题。
就算韦德真的打算用钱解决一切问题，那么韦德又哪来的钱呢？他只不过是一个背景弱小的镇长候选而已，甚至连捞钱这一环节都还没经历过，靠着家里的财富恐怕也很难供得起如此众多难民的开销。
所以富人和穷人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除非其中一帮人消失，不然双方的对立关系将一直持续下去。
而富人好消灭还是穷人好消灭这个问题，在其他地方说不准，但在海族这个地方，富人是占有绝对优势的，这也是为什么孟斯塔尔决定用消灭和驱逐贫民窟贫民为竞选宣言的原因，穷人在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力量的。
可就是大家看起来完全无法做到的事情，偏偏就被艾卡·韦德给做到了，其他人倒是无所谓韦德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他们只想看结果，但利益相关的孟斯塔尔则就很有所谓了。
毕竟如果再让韦德这么发挥下去，对方的选票占比将越来越大，市民们也是人，和贫民一样，谁真的给他们解决了问题他们就选谁，真正解决了问题的韦德和只会喊空话的孟斯塔尔两人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别。
被整得有点火大的孟斯塔尔便决定自己亲自过来探查一番情况，看看这些难民到底是怎么个事，艾卡·韦德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这些难民可以乖乖听话。
如果可以，孟斯塔尔自然也会照着去做，在他看来，韦德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自己比对方优秀太多了。
想到这里他便拉紧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破布，为了让贫民窟的人不怀疑他们的身份，孟斯塔尔不得不和自己的护卫换上了和贫民窟相同的装扮。
而且只有装扮相同还不行，他们这种锦衣玉食的海族和永远处于饥饿状态的海族体态上就有着很大的区别，所以必须多穿几件假装自己是因为身体不好，衣服穿得多导致看起来体型较大，同时走路时还得佝偻着背埋头不敢看人，否则光是那份自信就和贫民们有着巨大的差别。
如今已经快到五月份，天气也逐渐炎热，感受着恶臭和身上传来的那股闷热，孟斯塔尔的心情更加扭曲了，他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镇长候选能逼着他进行实地调研，同时对于这些恶臭的贫民越发厌恶了起来。
还好，在白天的时候贫民窟这边的路上也很难看到有人，别看贫民窟里的贫民数量极多，但他们哪来的那么多体力能没事在街上闲逛，通常都是躲在自己的住所里面躺尸，除非接到了什么活干，或者筹划了一场犯罪行动才会出门，所以这一路上孟斯塔尔的身份也并没有暴露。
没有暴露是好事，在这种地方，当贫民得知你是小镇内的市民后，他们通常会认为你是故意来给他们送钱的，被殴打一顿抢光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是小事，一些更极端的贫民说不定会进行绑架甚至直接杀人，贫民窟的危险完全不是开玩笑的。
但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贫民，也就代表着他也没有获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过来可不是来逛街的，而是探寻韦德的秘密的，自己都沦落成这个模样了必须要有些收获。
“歌声？”
孟斯塔尔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歌声是从贫民窟深处传来的，那里原本应该是最混乱、最死寂的地方。
唱歌这种事情，海族这边也很流行，但显然这种行为仅仅是正常海族才拥有的特权，对于贫民窟的贫民来说，精神上的痛苦已经不是歌曲能够缓解的，所以贫民窟中突然能够听到歌声，甚至是听上去很多人一同齐唱的歌声自然令孟斯塔尔有些毛骨悚然。
“大人？”身旁的护卫也察觉到了异样，压低了声音，此刻也多了一丝警惕。
“过去看看。”孟斯塔尔拉了拉头上那块脏兮兮的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语气不容置疑地低声说道。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寻找古怪和特别的地方，泥泞的街道和胡乱修建的房屋已经让他看够了，这诡异的歌声怎么听怎么怪，说不定就和艾卡·韦德有关。
两人小心翼翼地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前进，越往里走，贫民窟的道路愈发狭窄泥泞，两旁的窝棚也更加破败不堪，空气中的恶臭似乎被另一种更加难以名状的气息所取代，这一切都彰显着他们已经抵达了贫民窟的深处，这种地方，哪怕是贫民窟内的贫民都不敢主动靠近。
能住在这里的贫民大多都是那种已经精神失常，已经很难算得上人的海族，只要心中还存有一丝想当人的想法，是绝对不会居住在这种环境糟糕的地方的。
可奇怪的也在这里，这种孟斯塔尔看了都感觉恐惧的地方，却比刚才那安静的土路上更有人气，一些衣衫褴褛的贫民从窝棚里探出头，眼神呆滞地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痴迷和羡慕的表情，似乎也想加入他们的歌唱行为。
“...”孟斯塔尔的眉头越皱越深了，他见过麻木的贫民，也见过疯狂的贫民，但这种古怪的情况他不光是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来源于未知的恐惧逐渐在他的内心中生长。
但自己的身份和自尊又不允许他扭头就走，有句老话叫来都来了，既然是要过来调查情况的，那硬着头皮往里走就是。
而且这些贫民们不也还没发现他们的身份么，都没人将目光投向他们的，所以目前来说还很安全。
就算到时候出什么事，旁边不也还有护卫在么。
终于，他们拐过一个由几块破木板搭成的拐角，眼前一切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或许曾经是某个废弃的小广场，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已经无所谓了，此刻场地上聚集了上百名贫民，他们男女老少皆有，但无一例外都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却带着一种异样亢奋的红光。
“这是？”一下子突然遇到这么多人，孟斯塔尔也不敢继续向前深入了，只好就这么躲在拐角附近，仔细的探查着这古怪的仪式行为。
“小心，看上去不对劲。”孟斯塔尔的护卫再度警告了一句，如今的情况就算是有些实力的他，也觉得毛骨悚然。
这些贫民此时有的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围成一个不甚规整的圆圈，圆圈的中央搭建着一个简陋的高台，更像是一堆叠起来的破箱子，一个瘦高如同竹竿的男人站在高台上，正张开双臂，领着众人高唱着那古怪的赞美诗。
歌声一遍遍重复，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狂热，一些贫民开始随着歌声摇晃身体，甚至有人跪倒在地，对着高台上的鸦巢不断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神恩浩荡！韦德大人是我们的救主！”
“驱逐饥饿！带来光明！”
“不信者必将受到惩罚！”
“韦德大人？”到了这里，孟斯塔尔也终于听清了这些人歌唱的内容，虽然还是含糊不清，但还是很明确的听到了艾卡·韦德的姓氏。
孟斯塔尔自诩了解人性，他知道饥饿能把人逼到什么地步，也知道金钱和权力能如何驱使人心，但他从未想过，有人能用这种方式，将一群绝望的贫民改造成狂热的信徒。
“这是在制造一群疯子。”观看了一会后，孟斯塔尔完全不知道韦德到底对他们做了些什么，但他还是能看出来，这些贫民的心理状况可能不太好，已经开始脱离人的范畴了。
就在这时，歌声戛然而止。
高台上的人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场面瞬间鸦雀无声，只有贫民们粗重的呼吸声。
“兄弟姐妹们！”台上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神恩已经降临，我们获得了新生！但是，还有一些迷途的羔羊，他们被世俗的欲望蒙蔽了双眼，他们质疑神的力量，他们贪恋那些污秽的食物！他们是神恩的阻碍！他们是韦德大人的敌人！”
台下的贫民们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
“我们要怎么做？”台上人大声问道。
“清除他们！”“净化他们！”“让他们感受神的光辉！”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喊。
台上的人满意地点点头：“说得好！我们要用行动来扞卫神恩的纯洁！我们要让所有通海镇的人，都沐浴在神的光辉之下！”
看着这一幕，孟斯塔尔和自己的护卫对视了一眼，眼中包含着疑惑和恐惧。
孟斯塔尔疑惑的是他完全不明白这帮贫民要去做什么，或者说不明白这些贫民能做什么。
对他来说，贫民就是贫民而已，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一样除了恶心人之外也没其他的作用，他完全想象不到贫民们能做到什么大事。
而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孟斯塔尔却莫名其妙的觉得他们真的要干什么大事，甚至说不定真能干成。
这种矛盾的心态便滋生了恐惧，虽然说如今这里的贫民看上去也就一两百人，但万一这些贫民们全部联合起来，开始对市民产生威胁怎么办？
韦德真的能控制得住他们吗？
但为什么要担心韦德能不能控制得住他们呢？孟斯塔尔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这对他来说不反而是一件好事么？
那些该死的市民们觉得韦德能帮他们解决掉贫民问题，就把选票都给他，完全不知道韦德正在和他们的期望背道而驰，如今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如果眼前的这帮唱着歌的难民继续这么疯狂下去，通海镇将迎来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动乱。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觉得能给你们解决问题的镇长候选。
在看完这一切后，本来还恐惧和疑惑的孟斯塔尔顿时欣喜若狂，虽然不知道韦德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这也不要紧了，因为他成功的抓到了韦德的弱点，只要将这些情况回去给市民们一说，这镇长的位置不就还是他自己的么？
而且这韦德的手段明显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常手段，这种不自然的疯狂和崇拜绝对和什么异端造神运动有关，这种事情一上报到生命之神或者战争之神这些神殿里，韦德全家可能都要因此而受到审判。
孟斯塔尔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输。
“很好，我们走吧，已经够了。”孟斯塔尔点了点头，朝着身边的护卫小声说了一句，意思是我们可以走了。
“什么够了？”但是回答他的人并不是自己的护卫，而是身后听上去有些苍老的声音。
“什...”
“走！”这突然传来的声音不单单引起了孟斯塔尔的惊恐，同时也让护卫感觉到了危险，于是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就想强行离开。
只是他们的身后不单单只有那个穿着白布的老头，还有近二十个闭嘴不语的青壮少年，一下就将整条路都给堵死了，除非孟斯塔尔的护卫会飞，不然想要冲出去恐怕有些困难。
这些人就连孟斯塔尔的护卫都没听见他们的脚步，更别说孟斯塔尔了，所以看到这一幕后，只能尝试着回头往刚才那个很多贫民唱歌的广场方向离开。
但没想到的是，刚才还一脸疯狂和虔诚的贫民们此时都十分平静地盯着他们两人，包括高台上那人也是如此，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看来是神的敌人。”穿着白布的老头笑了笑，然后朝着自己的身后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