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坐!”
二人进到屋里,张义就指着桌旁的椅子让魏峰先坐,而他自己则从水桶里舀了一壶清水,架在火炉上打算烧水沏茶。
若是换做往常,魏峰一定争着去做,可今天却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对方在那里忙碌。
稍后,张义就来到桌对面坐下:“水开还要等一会儿。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魏峰在脑海中组织了下语言,就轻声说道:“郎君,可知我和海子的身世?”
张义闻言一愣,满以为对方要询问自己和张虎的关系。譬如,为何叫主子,为什么那个所谓的主子姓张。可这些魏峰都不问,反而提及这个话题。
他没有话说,只是微微摇头。
只见魏峰盯着放在角落的火炉,似是在思考,又似在回忆。
“我和海子自记事起,就被寿公公收养在一座大院里面,那里有很多和我兄弟相似经历的孩子。我们不知道父母是谁,更不知道家乡在何处。每每有人向寿公公问及,就少不得一顿毒打。久而久之的我们也就不问了。”
魏峰说到这里,不由自嘲一笑:“哈!其实想想,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呢?这么糊里糊涂的活着也挺好的!后来,渐渐长大了,就被寿公公送进了一座军营。嗯,也是后来才知道,那里就是隐刺的营地。”
魏峰似乎在讲述别人的经历一般,语气平缓不带丝毫感情:“那里有很多像我兄弟这么大的孩子,每天除了打熬身体,就是跟着教头学习拳脚。当然,最舒服的还是跟着先生学习认字。不用活动嘛,不用累的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也不用忍受教头的喝骂鞭子。我们只要坐在那里,静静的听先生授课就好!”
张义没去打扰,哪怕水壶里的水已经沸腾,也没有反应。只是坐在桌对面,听对方讲述儿时的经历。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年。有一天,寿公公来到营地,从一大群孩子里面挑了几个,说是要去执行任务,这其中就有我。然后,我们就被装进几辆马车,昏天暗地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更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记得等我们下车时,身处一座村子外面。寿公公指着村里最大的一处院子说,院子里的人,每个都是十恶不赦的恶贼,让我们几个趁夜把那些人杀光。”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魏峰深吸一口气,只等心境平复才缓缓说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还是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小女子。看着她用手捂住脖子,躺在地上一抽一抽的,我当时害怕极了!”
魏峰说着就看向于则成:“不怕郎君笑话,事后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尿裤子了。”
“你当时多大?”
张义轻声问道。
“十二岁!”魏峰肯定回答。
“哎!”
张义不想评价,起身来到火炉旁,提起水壶沏了两杯茶水。
只听魏峰继续说道:“从那天以后,我除了训练以外,就是时不时的被寿公公带出去杀人。有老的,有小的,有男的,有女的。时间长了我就忍不住琢磨……。”
张义将一杯茶水递给对方。
魏峰点头表示感谢,就继续说道:“那些被我杀的人,真有那么十恶不赦吗?就像我杀的那个小女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她能做下什么恶事?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那后来呢?”张义轻声问道。
“后来啊……,后来就有意留手,能打晕的,绝不动刀。即使动刀,也给人留条活命。除非……。”
魏峰故意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除非,长得不像好人的。长得凶神恶煞的,那没的说。先生就教过我们,面由心生嘛。”
张义点了点头,同样不做评价。
只见魏峰自嘲一笑:“不过,我这点小心思,却没瞒多久,就被寿公公发现了。在一次执行任务后,就被他绑在校场的木桩上。他不仅亲自动手打我,还让营地里的其他人,每人抽我一鞭子。最后,若不是海子死死护在前面,我怕是……。哎!怕是早已死了!”
随着魏峰的表述,眼神中也满是厌恶,似乎对那段经历很是抵触。
“从那天以后,我虽然也有机会去执行任务,不过都是在外围负责警戒。又或者事后清理痕迹,搬个财物啥的。总之,算是边缘人物吧。”
张义眨了眨眼:“还搬运财物?难道不是为了训练你们,如何侵入和杀人的本事吗?”
魏峰肯定的点了点头:“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哪有什么恶贼,根本就是……。”
说到这里,魏峰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低声说道:“都是敛财的把戏,至于训练,只不过是顺手而为。”
靠!
张义在心底骂了一句。
只听魏峰继续说道:“你当隐刺不花钱啊,你当我们做完任务的赏钱从哪儿来的?”
说完,就意味深长的向对方挑了挑眉。
张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寿公公跟我交接的时候,隐刺的费用都是从账房支取的。跟你说的完全不……。”
魏峰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那是郎君从南边带回白酒以后的事情了。”
“哦!我懂了!”
张义恍然大悟:“合着我还做了件善事喽?”
“那是自然!”
魏峰点了点头:“从这点上讲,郎君功德无量!”
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话题被带偏了,忙轻咳一声。
“咳!后来,浑浑噩噩过了很多年。直到押着张涛的闺女,给郎君送过去。”
“没想到,这一去就跟在我身边了。”
张义适时插话。
魏峰点了点头:“说句心里话,跟在郎君身边这一年多,我挺开心的,也挺知足的。虽然,也有奔波劳碌,也有出生入死。可郎君待我兄弟不薄,就算有危险也冲锋在前。这是我没想到的。哪怕换做任何人,做到郎君这个位置,也是不可能发生的。绝对是冒死的事情,让我们兄弟去,那人则在后面享福。”
这是拿我当盾牌了!
张义才要自嘲几句,就见魏峰已经撑着桌子起身。
“郎君,属下说了这么多,归根到底就一句话,跟在你身边,我们兄弟心里踏实。”
魏峰说完,就抱拳行礼向着门口走去。
就在将要开门之时,突然停下脚步:“郎君,那位活的还好吗?”
张义起身的动作为之一顿,在搞不清对方心思前,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魏峰等了片刻就自顾自的说道:“有机会帮我转告他,他养了我,也差点杀了我,我跟他早已两清!”
说完,就拉开房门,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