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怔。
林恩抬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变得更紧了一些,瞳孔当中满是飘零与沧桑。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其实并不是彻底地昏迷,在那似梦似醒地恍惚中,他也断断续续地能够感知到外界所发生的事情。
那一战。
透支了他所有的力量,甚至耗尽了他的本源。
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当时用得到的神格互住了自己的灵魂与心脉,以假死之躯骗取了那个梦魇之王的靠近,给了他绝命反击的一次机会,恐怕他当时就已经死在了那片战场。
他的眸中跳动着无数的光线。
他了解她。
或者说,他也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所思所想的那个混蛋。
她虽然一直都是理智的象征,但是也只有他知道,在某些时候,这个女孩心里的感性会摧枯拉朽地压倒一切。
那是对她自责与痛苦。
但是这并不是说明她是真的在感情用事,在带走他的最后一刻,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画家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选择放任不管。”
这几个月来。
那些试图刺杀他的腐化者,也应该都已经死了。
把他留在这个女孩的身边,利用这一点来引出那些潜伏在他们内部的腐化者,然后一个一个地定点清除。
因为那些腐化者绝对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
林恩站了起来,低头道:
“我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以画家的能耐来说,想要治好我轻而易举,但真正困扰我的其实不是我的伤势,而是我体内失控的余火。”
他张开了手,那一缕猩红的火苗一点点地亮起。
这是三位一体的二阶段。
也是能够对抗那片灾厄的来自外界的最为重要的一股力量。
它就像是一把双刃剑。
伤敌之时亦伤己。
“到了我这个阶段,主宇宙当中的任何力量,都很难在不伤到我本源的情况下扑灭这股火,恐怕她也非常清楚,想要真正化解,就只能利用与我的三位一体同源的本质来进行中和,而现在还具有这个资格的……”
他的眼中倒映着那个女孩的脸颊。
“也只有智械小姐了。”
而既然如此。
那就放任吧。
她自然明白他们内部的腐化者,肯定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置他于死地的机会,而她也正好能够借助这个机会,以他为饵,找到并杀死那些暴露者,一举两得。
“她之所以放任不管,就是为了这个……”
众人消化完林恩的话,也全都是一颤,脸色微白,他们显然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一时间,他们的心里也是感觉到一阵阵地惊悚与说不出的恐惧。
不是她的目的,而是她的手段。
那种几乎不近人情的掌控。
“很不可理喻是吗?”
林恩抬头道。
“但这就是她,时光会一点点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感性,她早就已经不是旧世界时期的那个奈奈子了,如果没有那片灾厄,那她就是盘踞在我们所有人头上的那朵让人喘不过气的乌云,只是现在,我们被迫站在了一起。”
众人沉默不语。
因为他们知道林恩说的没错。
他们和狱卒之所以能够和狱卒成为盟友,也只是因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仅此而已。
轰隆隆隆——
传来的天空传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震荡。
黑雾一点点退散,整个混乱的天际一点点地化作了那遮天蔽日的苍蓝,就像是某个宏大的意志,降临在了这个世界。
“她来了。”
林恩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握了握她的冰凉的手,低声道:
“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好智械小姐。”
他转头,双眸当中倒映着窗外那涌动的苍蓝。
“我去去就回。”
……
……
他记得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在上一次。
两年的时光,未曾让这里有过任何的更改,一望无际的碧绿苍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苍蓝天际,唯一变化了的,只有人而已。
伴随着光晕的散去,林恩睁开了双眼,出现在了这画家的世界。
远处。
那座紫罗兰风格的法师塔耸立,浅浅的篱笆在法师塔前圈出了一个小院,院子当中伫立着一座石桌,那个隐没在苍蓝色调当中的身影就坐在那里,如果不是因为你知道站在那里的是在这个世界中仅次于那个沉眠者的画家的话,你或许也会感觉到一丝农家小院般的温馨。
“我来了。”
林恩大步前往,很快便出现在了那座高耸的法师塔之下。
那模糊的色调依然遮蔽着那个身影的面容,就算是离着很近,也恍惚地看不真切,就像咫尺天涯,她虽然就在你的面前,却又仿佛隔着无穷的距离。
但对于看过那位大君的记忆的他来说,在他知道她和那位大君之间千丝万缕的因果羁绊之后,他甚至有时候也庆幸自己看不到她的真容,因为他真的很难将旧世界时期的那个单纯的女孩,和面前的画家归于同一个人。
“看来她已经中和了你体内的反噬。”
她伸出了手,在桌子上为他斟了一杯茶。
但林恩没有落座,只是侧眼注视着她,道:
“这本就是你的安排,不是吗?你给不了我什么治疗结果,治疗的结果本就是她。”
那个苍蓝的身影停了下来,林恩感受到了她所投来的目光。
“是我把你带回了这里。”
林恩不置可否,他直接席地而坐,抬头道:
“你当然得带我回来,如果我死了,你所等的那个他也将永远无法归来,不是吗?这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联系。”
寂静在这无边的浩野蔓延。
微风吹动着草席。
就像曾几何时,也曾有那么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在这里演绎过那么一段遥远的过往。
而在经历了这一次次生死之后,林恩也早已经把这一切看淡,不管是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恩怨情仇,现在都要为了那个最终的目标所让步。
“深渊中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
“我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我以为占据了深渊这个桥头堡,就能够让我以此为中心一点点地收复主宇宙,但事实证明,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