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落日的余晖透过竹林的缝隙探进这间小小的屋子。
他缓缓起身环顾四周,随即背部传来阵阵剧痛,一道深得吓人的伤口自左肩到右腰,虽然已经缝合,但是还在隐隐渗血,还冒着淡淡的黑气。
此地乃万玄国西南边境的凌波城,凌波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再往西走,便是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传说十万大山乃上古战场,亿万战死的将士怨念万年不散,致其死气环绕终年不见天日。
正因为这种特殊的地理条件,导致山中鬼怪精兽横行,即使是修为高深的修仙者也不敢贸然横渡。
但是就在半月前,一伙峨冠博带,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结伴来到了凌波城,在城中休整了几日后,便打着历练的旗号进入了十万大山。
此去数日了无音讯,惹得其世家闹到了城主府,凌波城主哪敢得罪这些世家的人,连忙派遣五千边防军精锐分批进山搜查。
但是即使是训练有素的边防军,进入十万大山以后也损失惨重,除百余人狼狈逃了出来,其余均命丧兽腹。
幸存之人皆浑身鲜血,神色呆滞,口中不停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随即昏死过去。世家的人见此状,心觉自家子弟大抵是折损了,便留下些钱银并允诺诸多好处,匆匆离去。
“既然醒了,便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年轻人嘛,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儿。”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者,那老者头发花白,神韵内敛,穿着一袭黑衣,岁月在他脸上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魏老头,你来的可真快啊,今日居然没有去胭花巷?”青玄推门而出,手中提着一个储物袋。
这储物袋可不是凡物,乃是道门法宝,名为乾坤袋。传闻修为高深的修道者懂得一门神通,唤作“袖里乾坤”,拂袖之间可将天地万物收于袖中。
这乾坤袋可比不上那神通,不过平常存放存放大件物品倒是方便,同时作为法宝,也有滴血认主的能力,除非主人死亡,否则也没人能够得到里面的宝贝。
“我让你去找的东西呢?”魏老头沉声道。魏老头名为魏书恒,年轻时为大衍仙宗内院弟子。
这一代大衍仙宗宗主张道子雄才大略,道法大成后便携本门众弟子以雷霆手段镇压江湖各大玄门。
各大玄门服了的自然归顺,不服的也被打到服以后收编。肃清之后,大衍仙宗变更宗门为“道”,自此天下尊“道门”为玄宗正统。
而这魏书恒年轻时跟随大衍仙宗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最终被分配到这凌波城统领道门诸多事务,如今道门崛起,万玄国皇室不得不暂避锋芒,因此在这凌波城魏书恒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掌舵人。
“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炎阳草,九重楼,龙吟香各十株。”青玄将乾坤袋系回腰间,笑盈盈地伸出手掌。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万一你并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呢?”
“嗨呀魏城主,在这凌波城您就是皇帝,小人要是骗您,有几个脑袋够您砍的?再说了,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您也知道,小人别的本事没有,浑水摸鱼乘火打劫的买卖咱最拿手,干咱这一行的可最讲究一个信字。小人万不会做这自砸招牌的事情的。”
魏老头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随即扔下一块令牌便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待魏书恒走远后,青玄才走过来缓缓将地上的令牌捡起,令牌用黑焰钢锻造,上面有魏书恒的印记,持此令牌可自由出入道门在凌波城的据点。
青玄掂了掂手中的令牌,随即吹着欢快的口哨将其揣进怀里。
“大人,需要我去将那小子干掉不?”道门据点,一个黑衣人跪在魏书恒身边,低声问道。
“不用了,那小子没把那东西放在乾坤袋里。在回来之前他就藏在了别的地方。“
“那大人,属下这就将那小子擒住拷问出宝物的下落。”
“退下,明天等那小子交了东西,杀了吧。”魏书恒伸出双手揉了揉眉心,显得极为疲惫。
“哦还有,逃回来的那些人,一并处理了,切记,要处理的干净。”
夜色渐深,青玄换上一袭黑衣,就着月光快步穿梭在小巷之中,最终在胭花巷尽头的一间破旧的木屋前停了下来,四顾无人,便推开窗户翻了进去。
这间木屋虽然破旧,但是里面并不杂乱,相反房间被收拾的井井有条,桌台上放着一盏烛台,橙色的烛光将房间照的暖洋洋的。
房里跪坐着一位妙龄女子,她身穿素色纱衫,身形窈窕,长发批向背心,用一根红绳轻轻挽住,双手抚琴,一段悠扬婉转的琴声飘向天际,融入月色。
此女唤作荀芑,曾乃凌波城千金一笑楼的头牌。因家境贫寒,年幼之时便被父母卖入青楼,所幸得音律大家夜无声的指点,一手古琴弹得那叫一个前无古人,曾以一首《凤求凰》引得百鸟朝凤,当时正好一位诗词大家在场,听罢作诗道:“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
自此千金一笑楼名动天下,无数文人墨客不远万里来到此地不惜豪掷千金只为博得红颜一笑。
但是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数年前荀芑无故大病,千金一笑楼的管事各种寻医问道,最终从一位名医处讨了一张药方,但是那方子里面的药材实在珍贵,纵使是千金一笑楼也会觉得一阵肉痛。
久而久之,荀芑便从头牌慢慢变得无人问津,最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被人赶了出去。久病无医的荀芑披着单薄的衣裳孤身一人走在街上,本就体弱的她没走几步便倒在了胭花巷的街口。
“你来啦?”荀芑星眸微颤,美目稍张,轻声问到。
“嗯,我来看看你。”青玄笑了笑,收回了手。那天就在荀芑倒下后不久,青玄恰巧路过胭花巷,将其救了回来。
他自然是知道面前的这位青楼头牌的遭遇的,但是也无可奈何。青楼女子就算人前再受追捧,最终不过是管事敛财的工具。
多少红颜知己无论年轻时多么风华绝代,但是当她老了丑了的时候,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你的脸色好差,是太累了吗。”荀芑起身握住青玄的手,关切地问到。
荀芑虽然曾是千金一笑楼头牌,但是这性子格外的平易近人,也丝毫没有其他青楼女子的轻浮放荡。
“兴许是蜡烛太暗的缘故吧。”青玄眼神闪避,面色微红地说道。说实话,青玄从小便无父无母,被一独臂道人拉扯大。
在那道人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了一些练炁的法子,平日按照老道的传授打打拳练练腿,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大得多。
在道门清规戒律的影响下,他几乎没有和异性接触过,硬要说的话,闹市卖豆腐的大娘是他说过最多话的异性了。
在他十五岁那年,老道士提出要云游四海,便将道观交由青玄打理,但是正处活泼好动年纪的青玄哪受的住这寂寞,索性关了道观到街上和市侩纨绔厮混了起来。平日当当打手,接接脏活,倒也足够养活自己。
“对了,你那病需要的药材我托人找到了,明天我便去取。若是我明天没有回来,你便顺着胭花巷一直走,出城以后进入竹林,竹林深处有间道观,祖师爷石像后头有我这几年攒下来的钱银,也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当......当然,若是你不嫌弃也可以住下,我事情办妥后便去寻你。”青玄只觉得脸更加烫了,该死,不就是明天去魏老头那儿取东西,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倒是招人家姑娘笑话。
“玄哥,今晚的夜色真美。”荀芑抬头看看窗外,月光从窗户洒进房间,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恬静而优雅。
青玄怔怔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仿佛要沦陷一般。
“咳,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他轻咳一声,随即跳上窗台一跃而下,匆匆离开。
荀芑看着那瘦弱但是伟岸的身影,双眼微微发红。起初她以为这厮和青楼的嫖客一样,许以钱财妄图得其美色,心里也做好了接受命运的准备。
可怎料这人除了偶尔过来探望便再无其他非分之想,倒也让她心里复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