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尽头,被搀扶着走出来的少女,头上兜着黑衣侍卫的外袍,身上还裹着一件,两个铁血大男人,一边搀扶着她,一边说着什么,手足无措的样子,少女面色煞白,倔强地摇着头,每一步都走得颤颤巍巍,摇摇欲坠,脚下,都有一汪淡淡的红。
那么远的道路,一直冲刷到现在,还在流血。
暮书墨的暗卫,血雨腥风里走过的铁血男子,见惯了各种生死,却在这个时候红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明,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能让他们放心搀扶。
而身后,还跪着无言的十四个暗卫,低着头,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怒气,突然就从胸口迸发出来,从下了马车之后无论事态如何变化,无论什么口舌之争,都不曾变色的少女,突然就迸发出滔天的怒气,蓝色光芒萦绕周身,宛若实质般直直撞向月家主,连着扣押着他的两个御林军都直直倒飞出去,哇地一口血喷出来。
“你、该、死!”
三个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根本毫不掩饰的杀意,她转了身,一步、一步,朝着倒在地上的月家主走去,每走一步,身上气势就盛一分。
御林军见状,齐齐拔了剑,将天烬帝围在了中间,天烬帝也吓得倒退了一步。
大雨滂沱里,狼狈不堪倒在雨水里的月家主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那个高贵华丽优雅迷人的少女,此刻就像是地狱里出来的杀神,狠辣、决绝,杀气四溢,流光溢彩的宫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吧嗒。
屋檐下,那只孤零零飘摇了许久的红灯笼,终于也掉了地,疏忽间便被风吹走了。
“颜儿。”就在这样的剑拔弩张里,暮书墨的声音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就是天籁。他收了扇子,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因着愤怒紧握成拳的手一根根手指温柔地轻轻掰开,十指交握,才说道,“颜儿,这个时候,月蝉更重要。”
他没有要求跪着的下属去将人抬过来,方才远远地他便看懂了,那个骄傲的女子,拒绝了暗卫们的提议,坚持自己一步步走过来,无论伤地有多重,那是她的坚持和骄傲。
“月蝉”二字,是暮颜愤怒的根源,却也是平息一切的源头。她收了满身煞气,转身,红着眼看着,看着那女子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她费力抬头看来的苍白的容颜,看着她颤抖的眼神和想要扯却扯不出来的笑容,看着她脚下一汪一汪淡淡的红。
“伤在哪里?”她克制着冲上去的冲动,那份骄傲,她懂,因着懂于是才更难过。在自己的家里,需要用尽一切力气强撑起来的骄傲,何其可悲?
“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上刑的痕迹,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最重要的却是肩胛骨处,被两个大铁环直接洞穿吊在一个十字铁架上。”那血肉翻卷的伤口,饶是他们看着都觉得于心不忍。
闻言,人群中,一个身影踉跄后退一步,怔怔看着不知道哪个方向,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月蝉。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暮颜要进月府做什么,而她方才发怒又是为了什么,一直到暮书墨说的话里他才知道她要找月蝉,而现在听闻……
那个孩子!竟然被自己家人囚禁在家中如此折磨!难怪……难怪……!
所有人都有些震惊,月家竟如此心狠手辣……月蝉之名,天下皆知,是个医术天才,大陆人人尊称一声月蝉姑娘。虽然都知道因为她违背族规,几乎和月家断绝关系,但是谁能想到,月家对这样一个天才,竟狠心至此!
虎毒还不食子呢!
“月蝉。”背对着众人的少女,突然无声嗤笑,说道,“说是师姐妹,其实和本宫也就有过几面之缘,如何深厚到为了她倾举国之力灭你天烬月家的这种感情,本该是没有的。”
大雨如幕,雨水里的女子还在坚持,身旁两个大男人早就红了眼,只敢小心翼翼拖着她的手,跪着的某个暗卫从月家小厮手里夺了伞跑过去替她撑着,她惨白地笑了笑。
一个让所有刀口舔血着活下来的暗卫们动容的女子。
暮颜看着,却有些看不清,眸中积蓄了太久的水光汇聚成珠,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声音有些破碎,“若她此刻,只是虚弱了些,那么本宫将她带走也就罢了。月家以月蝉性命为要挟,威胁本宫前来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众人齐齐一怔,何其荒唐?以月蝉性命为要挟,逼迫一国公主前来?还是以自己家人的性命?月家,到底要做什么?
“哈哈……可你最终还是来了不是么?我知道,那本手札在你手里,月蝉如何都不肯说,那就证明必然不在森罗学院,一定在你手里!何况,你是她这些年,唯一送出月形玉佩的人!就算不在你手里,若是你落入我手,还愁月蝉不肯交代么?!”月家主已经有些疯癫,他哈哈笑着,完全不管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看着暮颜背影的眼神,泛着兴奋的光,跪了一地没有起身的长老和月家祖宗们,瑟瑟发抖。
竟只是为了那本手札?暮颜微微一愣。
“为了一本手札你就对自己族人狠辣至此?!”言正枫终于忍不住,几步上前,一把揪住月家主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一拳头就朝着脸上招呼了过去,“你还是人么?!”
她那么久没有消息,他以为只是她贪玩忘了给他写信,哪知道,她竟在自己家中,受到这般虐待?!若非……若非……
“呵呵……”月家主一拳头被打偏了脸,呵呵笑着,朝着地上呸地吐出一口血,那血疏忽间消散在雨水里,只剩下孤零零一颗断牙,他桀桀笑着说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那本手札的分量么?你知道那本手札全天下有多少医者想要么?!那就是医术界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