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瘦削,却气场强大,两位原本应该是押着她离开的衙役,倒像是她的随从似的,跟在身后低眉顺眼的……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诡异,见他们离开,府尹挥了挥手,让人带着证人下去,自己也准备起身离开休息一会儿,却有手下急匆匆跑进来,走到他身边禀报,“大人,将军府世子爷来了。”
世子爷。昨日也在场的另一个人。也许是同伙,也许不是,但必定是站在长公主这边的,府尹又揉了揉眉心,一屁股坐下了,有些口气不好地说道,“请他进来吧。”
而此刻的暮颜,已经到了牢中。因着她身份特殊,牢房也是单间的,在整个大牢的最里面。一路跟着衙役往里走去,鼻翼间挥斥不去的霉味和酸腐味,还有浓烈的血腥味,中间的拷问室里,随地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刑具上锈迹斑斑,也有些红褐色的污渍,甚至,一些带着倒刺的刑具上,还有些碎肉……
墙角,是多年不曾清洗的层层叠叠的污秽血迹。
暮颜看着,神色未动,她跟着衙役一路走到自己的牢房跟前,走进去,里面只有一张石头床,上面扑了一层稻草,除此之外,上面都没有,头顶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口,只容得下四五岁的小孩爬过去,从中泄下的一缕光线,便是牢房中最明亮的地方。她一改方才温温柔柔笑眯眯的神色,背着门口站着,看着那石头床出神一般,默不作声。
衙役们对视一眼,关上了牢门,走了。
“小姑娘,你是为什么被抓进来呀?”边上,黑暗里有人开口问道,声音有些低沉,发音也有点别扭,似乎太久没说话的那种沙哑。
暮颜看过去,在她左侧的牢房里,和她一眼的配置,一张石头床,床上铺着一层稻草,那里蜷缩着坐着一个老者,衣衫褴褛已经看不出原状,头发乱糟糟的跟鸟窝差不多,这时候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头上,长的连眼睛都覆盖住了,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暮颜却不在意,她笑着说道,“涉嫌杀人。”
“涉嫌?”老者低声重复了这俩字,嗤笑一声,“这群人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涉嫌杀人就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丢到这种牢房里来?”言辞之间,甚是愤愤不平。
看着这老者,也不似大奸大恶作奸犯科之人,暮颜突然起了兴趣,学着他的模样,窝上了石床,那稻草坚硬的从她的绫罗绸缎里扎进去,扎地腿有点疼,她也不在意,问道,“那老人家,你是为何进来的?”
“我啊……”老人家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太久咯,太久咯……久地都不记得了……”
暮颜心中戚戚焉,必然又是一场屈打成招的真假错案……她也有些感慨,这个时代查案能力太弱,很多时候,只要一个替罪羊,一件天大的案子就了解了。至今为止,她都不清楚背后暗处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把她弄到这个地方来,谁都知道,只要将军府或者皇帝陛下知道她被关在了这里,谁都不能将她怎么样,毕竟,并没有人见到她杀了那个人,那个猎户的证词漏洞百出,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难道,那个人只是想要将她关在这里一段时间?
“小姑娘,我跟你讲,如果他们要你认罪画押,你一定不能同意,不然就要跟我一样,这辈子出不去了。”老者见暮颜低着脑袋坐在床上发呆,以为她担心这事儿,劝诫道。
没想到,暮颜仰头对着他笑了笑,笑意很温暖,说出地话却如同平地起惊雷,“我已经认罪了呀。”
老者似乎有口气上不来,抚着胸口平息了一阵,恨铁不成钢地重重锤了下自己身侧地床,叹气道“你怎么可以认罪呢?!你认了罪就不是涉嫌了!就真的杀人了!你会跟我一样,这辈子出不去的!”
暮颜好脾气地笑笑,解释道,“可是不认罪他们会上刑啊,我怕疼。”
“你……!”一时气结,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确,屈打成招这种事情很是常见,特别对于这种小姑娘来说,恐怕都不用上刑,恐吓几句也就招了,可是,见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就有些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不知轻重,见她穿的也是极好,看起来也是身娇玉贵的,必然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是家里打点一下,也不是不能出去,可是这般笑嘻嘻地说着自己招了,这……这实在让人气愤!
哎!
他叹气,可是自己也是身陷囹圄,有什么办法?
暮颜也不解释,只是窝在床脚抱着膝盖,看样子似乎有些担忧。
而在府衙大堂里,府尹已经如坐针毡了很久,暮云翼虽然是坐在下面,安安静静地喝着茶,那茶水也是普通的茶水,可是他愣是不嫌弃,已经喝了大半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没有,就是这样,府尹才觉得害怕,这位将军府的世子爷,一个眼神轻飘飘地看过来,都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府尹大人,对于本世子冒昧前来的来意,恐怕是知道的吧?难道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么?”暮云翼终于放下了茶杯,暗中啧了啧舌,这茶,真难喝。
府尹低了头,恭敬起身,起身之后才意识到,明明对面这个男子,也有可能是同伙,自己怎么反而这么心虚呢?当下,咳了咳,重新坐下,说道,“下官不知,请世子爷明示。”哼,输人不输阵,气势得摆起来。当下,也挺直了腰板。
“哦?这么说来,颜府的大丫头来找我说的事情,是假的咯?听说,夕照那位长公主殿下,就是颜府的嘉善县主,嘉善城的城主,我将军府的三小姐,并不是府尹大人未经陛下手谕或者口谕,或者圣旨,就强行带走了?”大帽子一顶接着一顶扣下来,吓得府尹刚刚挺直的腰板,瞬间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