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南瑾淡淡哼了声,没说话,那哼声,很轻,几乎瞬间就消散在空气里,可是落在那些个侍卫头顶,却宛若千钧压顶,瞬间冷汗涔涔,“陛……陛下。”
有侍卫跪着,犹犹豫豫地想要求饶,一想到此刻生死未卜的亲眷们,又低了头收了声。他们虽然只是后宫的侍卫,比不得杀伐决断的将领铁血英姿,但是骨血里的骄傲还是有的,如何会因为一个太监就受了威胁,可是……他们的亲眷,早就已经在那些黑衣人手里受制于人了数十年,每一年见两次,这两年来,愈发地形同枯槁,看着都难受。
血肉至亲被人牢牢捏在了手里,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怎么反抗?
若他们此刻求饶说出实情,怕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亲眷,就此失了性命。
侍卫们,又老老实实跪着了。什么话都不说。
南瑾本也没打算让他们求饶,在他看来,这件事早已不可饶恕,何来求饶一说,淡淡说道,“自己下去领罚吧。”这罚到底如何罚,自有律法界定。
他又看了眼地上已经苏醒的小夏,对着暮书墨身后低眉顺眼站着的两个小太监招了招手,道,“让御医给诊治下,然后……捆起来。”
说完,似乎才意识到,御医们都被绑着,蹙眉,刚要叫人松绑,这会儿始终不言不语的暮书墨站了起来,摇着扇子自诩风流倜傥的模样,走到篝火堆前,笑着说道,“诶,这事儿可还没玩呢!”
他指了指其中几个大臣,阴恻恻笑着,“来,把方才说的话,都再说一遍?”
暮颜和南瑾不明就里地对视了下,看了看瞬间偃旗息鼓头都要埋到土里的几位老臣,明显是方才出言不逊被暮书墨抓住了把柄,不然暮书墨方才也不会这般让人继续这么被绑着。
“呵!刚才不是说的很大声么?不是很理直气壮的么?不是认定了那个太监是受长公主指使么?不是说长公主是外姓之人,其心必异么?!”他说一句话,就晃一下扇子,说一句话,就哼一声,方才见识过了暮书墨那把扇子恐怖之处的众人,纷纷往后缩了缩,那扇子……利剑都被瞬间斩断,他们的血肉凡胎,经不起折腾啊!
暮书墨却似乎还未玩够,轻易不愿意平息了此事,回头对着南瑾说道,“陛下,我们家颜儿既然在这不受欢迎,毕竟在良渚,有着将军府荫蔽,好歹也没人敢将谋反的大帽子冠她头上。”
暮颜轻轻笑着,看着篝火坑里脸色膈应的大臣们,眼神却有些凉。
“你……你大逆不道!”有老臣终于说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却是指责暮书墨的……暮书墨对着他们陛下这般不敬不重,这些个耿直的老臣自然受不了,当下就呵斥道。
只是,他们尊贵的陛下对于这样的大逆不道并不在意,反倒是冷着脸看着被暮书墨指过的那几个大臣。这些大臣眼神躲闪,一看就知道是必有其事!只是这般让人继续绑着,也着实不好看,毕竟还是朝廷官员,若是被人传出去了,也是难看,当下便道,“每个人,罚俸半年,狩猎结束后面壁思过三日……若是以后还管不住嘴,那这张嘴,朕替你收了!”
半年……这惩罚也太狠了些……而且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罚?
可是再看陛下冷若冰霜的脸,这些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虽然松了绑,却也不敢起身,一直到陛下带着长公主和暮三爷拂袖而去,才敢揉着早就麻掉的腿,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他们明明应该是受害者不是么?
林晚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和贤妃被绑在一处,就在人群的最中间,估摸着那些侍卫以为她们俩是受宠的妃子,是最有力的威胁……
可是,从陛下回来后,就不曾瞧过他们一眼……她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那少女,被簇拥在中间,她的长裙有些凌乱,下摆上有草屑和泥尘,头发也微微有些散乱,但是,即使这样,她看上去还是尊贵无比,就好像本就该高卧九天之上,俯瞰众生蝼蚁的神明。
而进宫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早就明白为什么受金印的时候,陛下可以交代,长乐宫一应事务她们不能插手,原以为是让暮颜自己负责,后来才发现,长乐宫的一应事务,是陛下亲自负责的,就看长乐宫这位主子的衣服,恐怕从里到外,都是名贵无比的流光锦织就……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陛下寝宫可能没有,但是长乐宫不可能没有。
“很难过吧?”身旁,贤妃轻声问道。
她和贤妃并无多少交集,这会儿听到她问话,才偏头看她,装束精致的女子,笑地温婉也精致,这是夕照皇后呼声最高的人,如同尊贵的孔雀般,任何时候都微微抬着下颌,哪怕这会儿脸色还有些苍白,可是仪容表情却没有一点瑕疵,她见自己看她,便又笑了笑,说道,“虽然也会难过。但是,再难过,有些东西不要触及。”
陛下最初的交代,就很清楚,莫要去管长乐宫的事务,自然也包含了警告。
她素来看得清,她只要那个位置,云端之上的骄傲,母仪天下的尊荣,所以不该做的绝对不做,不该问的绝对不问,陛下的雷区,她一步都不会跨进去,甚至不该有的感情,她半点不会有。
只是,林晚……和她不同。
林晚看着少女边上那抹背影,她原对入宫并无兴趣,她知道自己不是恪守宫规的人,在很多大家小姐的眼中,她足够另类到不讨喜,所以父母亲也从未寄予过她任何期待。可是,命运弄人,她就是入了这后宫,见了这帝王。有些东西,只要一眼,就足以改变一生的轨迹。
她喜欢这个年轻的帝王,他的美丽,就像是某种罂粟,一眼,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