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森罗学院的信,到地很快。
万品楼秘密豢养的信鸽,比之车辙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弊端就是只能说重点,要绝对言简意赅。
十几日后,就有人送来了暮颜所要的药丸,圆形的黑不溜秋的药丸,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这里更多的还是草药煎服,这种炼制成药丸的实属珍品。
一个小药瓶,一共十颗,一个月服用一颗。
她将药瓶连同书信,一同寄回了将军府。听闻,月余之后,暮云雪便以身患重病为由,回了将军府养病,一起回来的,还有将军府的小外孙。
陛下派了太医们前去诊治,进去的时候言笑晏晏,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只说在偏远封地受了苦寒,只能娇养着,无法根治了。
自此,暮颜才是真的对森罗学院有了新的认识……当然,这是后话。
而彼时,写完了书信还有些忐忑的暮颜,迎来了新的分别。
“你要走?”她看着暮书墨,才恍然想起来,暮书墨如今在兵部,有个不大不小的官,年节已过,他早就应该回去的,只是乍然听到分别,终究有些不舍得……
暮书墨摸摸她的发顶,贵为长公主的少女,还是不爱束发,长长的发只有一根簪子略微固定着,有些乱蓬蓬的,他安抚着笑道,“回去处理一些事情,便回来了。”
这孩子既然准备在这长待,那么他那不大不小的官职,便不能再要了,回去辞了也好。
听说不是回去“上班”的,暮颜的不舍之情便也悄悄淡了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暮书墨不用“上班”,但她也没问,只是说地清浅,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一个来回便是月余,而要暮书墨刻意赶回去处理的事情,必然也是要紧事,并非一两日就能处理好的。
如此看来,数月再见也是有可能的。
少女趴着,神情恹恹的,不甚有力气一般,“哦”了一声……
“此次离开,颜儿便要月余见不到了,也不送送?”见她趴着不动,暮书墨轻轻笑着,调侃道。今日,他主要就是来道别的,暮云韩的事情只是顺带。
暮颜还是没有起身,只是摆了摆手,她不习惯别离。
暮书墨也没有起身,他看着这个少女,16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比之同龄人,有着更超乎常人的气质和贵气,眼波流转间,风华无限。
突然觉得,有些话,很想说个明白。
“若是,哪一日,你最终不得不祸及自身、大难临头,若我倾尽全力而救你不得,我自当与你,福祸相依,生死与共。”突然柔软下来的暮书墨,墨色瞳孔里,温柔地仿佛滴出水来,他轻抚少女因为吃惊而抬起的脸颊,那容颜,肌肤细腻,宛若凝脂,吹弹可破,他轻轻抚着,低声呓语,“小夕……”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小夕。
明明白白,不让她有分毫躲避地唤她,小夕。
暮颜闻言,下意识想缩了脖子,奈何,下巴被握住,缩不了,眼神微微躲闪,她一直觉得暮书墨隐隐知道她的身份,却不曾想这般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暮书墨微微叹息,“还想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有些词穷,有些愧疚,最后,还是默认了,问道,“小叔,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他松了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继续道,“知道后,也曾怪怨于大哥,于你,竟分毫不让我知道。我闹上承乾殿,血染承乾殿上的汉白玉石柱,我苦守多年,夜夜买醉才得以入睡,可是……你们竟瞒我瞒地苦……”
“我不知道……”她想为自己辩解,可是,辩解了又怎么样,后来就算知道了,不也是瞒着么?于是,恹恹地不说话。
暮书墨如何舍得她这般,苦笑着说道,“再后来,也想明白了,按着你的性子,若是知道这桩事情,必然躲我躲得远远的,如何还能来我面前蹦跶。可我左右终究是知道了……”
“人心都是贪婪的。这一点,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你不在的时候,想着,若是你还活着,该有多好,哪怕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当知道你活着,甚至就在我身边的时候,本该劝自己,如此,就已经很好了,你还活着。可是,看着你越来越出色,看着曾经掌心的血莲,成了一只嬉笑怒骂的泼猴,便想要更多,想要你在乎,想要你和我同等的心意,想要你不仅眼中有我,还要你心中有我,更要你,余生里都是我。”
男子轻声细语,娓娓道来两年来,甚至是这十多年来的心意,温软的日色从窗棱间洒落,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光影中,尘埃微微起伏,因为她不爱熏香,所以宫女每日折来一束腊梅插着,这空气中,隐隐花香浮动,让人昏昏欲睡的柔软。
对面的男子,眉目间都是上苍完美的杰作,那张脸,令帝都多少少女黯然神伤,四大公子之首的暮书墨,连一根头发丝都近乎于完美。
可这样一个男人,用他所有的人生,成全一段用情至深的思念。
这份思念,何其厚重!
她微微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实,却也有些希冀和喜悦。
那些喜悦,如同还未煮沸的水,冒着细密而微小的水珠,从她心底一点点冒起来,不强烈,酸酸甜甜的。
她微微弯了眉眼。
暮书墨见此,心中名为“忐忑”的石头落了地,他这一生,谋划很多,算无遗策,除了在这孩子身上,有了太多变故,于是愈发地不自信,如今,见她温柔的笑意,才放心,拍拍她的脑门,起身,“我今日便走了,有些匆忙。所有什么觉得烦心解决不了的事情,等我回来便是。”
“好。”少女微微笑着。
那笑意,美好,纯粹,淡然。
暮书墨看着,突然喃语,“如今,我才觉得,你终于还是回到了我身边。小夕。”
他说得深情,眉眼中全是那个含笑看来的孩子。
门外,端着托盘方要跨去的女子,突然惊骇到差点砸落了托盘……
她,听到了什么?!小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