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姓张,是御医院很有名望的老御医,这会儿发现自己急匆匆赶来竟然是为这小太监看病,当下脸色有些不好,站着没动。按照常理来说,小太监们生病受伤,是不允许叫御医的,也没有御医愿意屈尊降贵的来给一个太监治疗,甚至,连开药都不会帮他们开,都是自己偷偷摸摸托人从外面弄了药,偷偷摸摸的用着,若是一个不好,死了便也就死了。一张草席裹了丢了便是。
暮颜自然没有这种等级意识,也意识不到张御医的心理活动,见他皱着眉不动,只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下手,当下就对着跪着的那一堆说道,“方才是谁下的手?”
没人吱声,却有小太监偷偷抬头瞄向某个方向,那个方向的小太监几乎将自己的头低到了地上。
纤纤素手一指,指向那个不打自招的小太监,道,“除了他,你们几个,将这个人抬进长乐宫,让御医诊治。”
得了宽恕的小太监们终于觉得头顶上的压力疏忽间就没有了,急忙起身,手脚麻利地抬着那受伤昏迷的太监,就往长乐宫走,张御医见此,也知道今日这诊治是必然要诊治的了,虽然懊恼着,却也只能乖乖跟上,这长公主今日要管这事,他若撂挑子不干,怕是要触霉头。
侍卫统领带着人过来了,一路上已经听小丫头绘声绘色讲了不少,这会儿也不用再问,直接带着人将跪着的老太监和方才留下的那个带走了,并且一再向暮颜告罪,只说自己督查有失,扰了长公主殿下的清净。
暮颜摆摆手,并未怪罪他们,虽说按规矩办,估摸着这两个太监,是要不得善终了,但这些她便不管了,当下便带着宫女回了长乐宫。
小太监们将人安置在了下人房里,这会儿都在门口靠着墙站着,低着头,等着挨罚的模样,左右也是受制于人,暮颜也没有打算过多责罚,挥了挥手,便让人下去了,小太监们千恩万谢地走了。
她正准备进去看看这人伤势,就听总管来报,说是陛下到了。
那群刚刚欢天喜地地离开的小太监们,还未出长乐宫,就被南瑾给逮了,全都绑了,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挨板子去了。
南瑾倒也不是真的听到了这件事赶过来的,他正巧过来,遇到了拎着俩太监的侍卫统领,当下,侍卫统领就将事情原委原封不动地告知了。
当下,夕照年轻的帝王就已经黑了脸,冷冷说道,“杖毙!”便拂袖而去,老太监一个惊吓,当场晕了过去……当然,老太监说的那几句话,侍卫统领是不敢说的,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太监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说,否则,这俩太监估计就得血溅当场了。
南瑾一路到了长乐宫,见到这一群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往外跑,眉目间都是喜形于色的样子,当下火气还未消的南瑾,就命人通通逮了。
暮颜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南瑾,南瑾素来表情很少,但是熟悉他的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他便是生气了,唇线抿成了直直一条线,眼中有飓风席卷而过。
暮颜轻笑,上前宽慰道,“没事的,不过是一群小太监们之间的闹剧,只是正巧闹到了我这里而已,所以随手管了管。”她随口说着,走到玉石说便,招呼了宫女上热茶。
南瑾还是没有解气,若是这件事发生在长乐宫触及不到的任何地方,他都不会在意,但恰巧,这件事发生在了长乐宫门口。
这便完全不同了。
“好了,过来喝茶。”暮颜摆摆手,身后宫女们悄声退下,南瑾身后的太监总管带着下人们也都退下了,暮颜才亲自斟了茶,推到对面,有些好笑地问,“就为了这件事,你匆匆而来?就这群太监们,能伤的到我?”
石桌上,还有积雪未化,南瑾的确是不在意,但是暮颜素来体寒他是知道的,便伸手将桌上积雪拂了去,才在她对面坐了,递过一个盒子,摇摇头说道,“正巧遇到的,过来给你这个。”
那盒子通体黑色木质,也瞧不出是什么木材,就是雕刻很精致,暮颜一愣,这盒子……莫名熟悉。
“这是什么?”她抬头疑惑问道。
“拍卖会上的那颗珍珠。”南瑾素来不会卖关子,将盒子打开,递给她。盒子里,一枚硕大的珍珠,静静躺在黑色绸缎布上,这会儿,在日色下,闪烁着亮泽的光……的确是拍卖那日最后的拍卖品。
暮颜吃惊问道,“怎么在你手里?”那最后一件拍卖品她也不知道到了谁手里,但必然不是南瑾,南瑾那日拒绝了跟他们一起,说是有事,便一定不会单独去。
“户部侍郎拍到的,拍到以后就送到了御书房,我便给你送来了。”年节未过,百官还未上朝,户部侍郎一大早就悄悄来访,送来了这颗珍珠。
“户部侍郎家,这么有钱?”暮颜狐疑地问道,不怪乎她怀疑,就户部侍郎每年俸禄,不吃不喝不用,存起来,都不够买这颗珍珠的一层皮,就算那些个俸禄都用来购置产业,如今帝都里的产业,除了莫家和王家,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这岂不是贪污受贿的证据么?但是……户部侍郎这么傻?
“他家女婿,是外县有名的富商。”南瑾说道,这件事,是户部侍郎自己交代的,估计也是怕瓜田李下受人猜测,还不如老实交代了。
这么说来,倒也有些可以理解了。户部侍郎知道新上任的长公主殿下不仅实权在握,而且深得帝心,如此一颗罕见到世间少有连皇家宝库里都没有的珍珠,摆在家里的价值远远比不上拱手送到帝王手上的价值高,帝王必然会送给长公主,如此,一下讨好了两个人……
思及此,暮颜笑意深深,“这户部侍郎,倒是个机灵通透的人。”倒是,很想拜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