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离开了。
在那日之后,南瑾就去了夕照使臣的驿馆,这是暮颜要求的。十九年未见的父子,还要学习着如何相处。
暮颜似乎并没有受太大影响,只是左侧的位置空了,她也拒绝了北遥和墨二的陪同,和大多数侯门贵族出入前呼后拥的场面相比,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只是偶尔会有个闫梦忱。不过这几日闫梦忱似乎和林小北走的格外近,直接请假跟着出海去了。这个很简单的师姐,似乎终于找到了和她一样简单的少年。
一时间,偌大颜府,突然显得格外冷清,往日里其实也不甚热闹,却因着少了些许人,总觉得空落落的。
格外冷清的颜府,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暮恒。
暮恒是只身一人前来的。郑氏和暮云韩已经去了别庄数月,郑氏他是失望透顶,但是云韩不同,那个他捧在手心的孩子,听下人回报,说是这些日子来,日渐消瘦,自然心疼不已。
才舔着脸过来,想要这孩子说上一两句话。谁曾想,整个将军府,竟需要靠一个当初谁都瞧不上丢在落魄小院的私生女……
“二叔。请用茶。”暮颜见暮恒不说话,也不催,低头沏了茶推过去,上等早茶,茶香袅袅。
却不是雪峰。
至今为止,那雪峰只有暮小叔、夕照南宫帝来的时候喝过。
“谢谢。”暮恒接了茶,视线落在暮颜脸上,那个侄女,他不曾过于关注,来了将军府之后,他几乎不闻不问,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他虽是作为二叔,却终究不是书墨那种性子,怎么也做不到太跳脱于常规。
那日,大嫂走出了佛堂。
是这孩子去请出来的。大嫂何其骄傲的性子,既因着暮颜入得佛堂,便是打定了主意再不会出来了,却不想,这孩子不知道去说了什么话,大嫂便出来了。
然后那个老妇人娘家的亲戚,便一顶小娇,从偏门抬出,又抬入,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小妾,客居不似客居,主子不是主子,就这么尴尬地晾着。
没有人知道她具体进去说了什么,但是明显的,出来后打扫对她似乎格外看重,只是这看重里,又带着点心疼和难过。
再此时一看,少女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得体,礼仪也是极好的,哪里是偏远小镇出来的。自己这般不开口,她也不问,就这一点,十个暮云韩都比不过。
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可到的最后,什么都是她的。
如此,还看不出来么?
“小颜。”他迟疑了下,终是开口说道,“二叔这次来……是想请你……”
“二叔。这事儿,我管不了的。”暮颜轻轻截断了他的话,柔声说道,“这事事关太子,暮颜无能为力。”
“小颜,云韩是我的孩子,她的性子,我多多少少是了解的,她没有胆子做那么大的事情,更何况……若是按照你比赛上的水平……”
按照比赛上的水平,还有后来南瑾所展现出的手段来说,两个人要说轻易将太子殿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东宫,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暮颜自然听明白了,却也没有动怒。只是似笑非笑着,看了眼暮恒,问道,“二叔。不知……二叔的院子虽叫竹澜院,为何种满了枫叶。”暮颜左手端了茶杯,右手拿着杯盖随意拨弄着,眼神却漫不经心地看向院里。
暮恒气息滞了滞,不太明白她提这个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他们不是在聊云韩么?
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我多少也明白二叔的意思。其实,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而且,将太子从东宫弄出来,只需要南瑾一个人就够了。”她看着暮恒瞬间变了的脸色,笑地温柔而缱绻,抬头看过去的表情,真的带着上操悲悯的疏离。微微挑起的眼梢,风华初绽。暮恒一愣。
暮颜却是寒了声,“可是,她只说了这件事是我做的,那她为何不说,我为何这样对她?她为何不说,她买通了街头混混要将我迷晕了对我行那苟且之事?!”
她看着暮恒不愿相信的表情,收回了目光,茶盖轻轻拂着茶水,漫不经心勾唇一笑,带着嘲讽的意味,“如今,她尚且有二叔惦念。若当日被她得逞,我失了名节,是该浸猪笼?还是至此一尺白绫就此交代了性命以保将军府女儿们的名节?”
她问得声寒,却掷地有声。暮恒竟然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暮颜说的都是真的。
“如今二叔觉得,此时已经揭过了,就想着我去说上一说将暮云韩接回来?我?我就算说得上,你觉得我就该去说么?因为我不曾受到伤害,所以我就该悲天悯人地原谅想要伤害我的人么?”
端着茶杯的少女,漫不经心地说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看着杯中飘飘浮浮的那根茶梗,似乎甚是有趣,只是说出的话,却现实到接近于残忍。
生生堵住了暮恒此前就想好的说辞。
橙暖的光透过开着的窗棂间洒落,少女一般在光线里,一般隐没在光线外。光线里的双手,温凉如玉,白皙细嫩地甚至分不清是瓷器更白,还是那手更白。
那块腰间的红宝石,星芒点点,闪烁着刺目而锋利的光。
他能说什么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人家都表明了自己态度,生生堵住了他所有的切入点,似乎……这孩子终于再不愿任何伪装了。
只是,被自己的侄女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又有点郁结于心,口气也不免有些冲,“她终究是你姐姐!”
“呵!”暮颜嗤笑一声,觉得甚是荒谬,“在此之前,你们可曾觉得,我该是将军府的一员?再说……二叔不是一直觉得,将军便是不该有私生女的么?”
不知何时,对面的少女已经放下了茶杯,凉凉看过来的眼神,寒芒毕露,“二叔。如若你想要她回来,你该去请大姐,她在太子殿下面前尚且说得上话。我即便是能够,但,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