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王府。书房里。厉千川的书房很简单,黑红色的基调,袅袅檀香,一桌,一椅,一几,一塌。
茶几上,新鲜时令水果洗净切块,摆的极是好看,厉千川很是懊恼,往日也不见有,今儿个这家伙来了,就有了……到底谁才是王爷府的主人?
一定不是他。
厉千川左手执着茶杯,右手执着黑子,很是看这个拐走了自己妹妹芳心又明显不会负责的男人不顺眼,语气上自然很是嫌弃和膈应:“你这几日怎么地,天天来我这报道。听说昨儿个吟风楼很是热闹,早朝的时候陛下可是狠狠地发了通火。太尉一大早就去将军府递了拜帖,你倒是溜得快。”
“这帝都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你?……昨日,那个救人的法子,不是我想的。”暮书墨喝一口茶,漫不经心地丢一子,摇了摇头,“是我那个便宜侄女。”
他们俩下棋,从来都是这般漫不经心,可是若有懂棋的大家在此,必然瞠目结舌。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看似凌乱,实则去极有章法,攻守兼具,心思缜密,运筹帷幄。
厉千川微微挑了挑眉:“哦?你这侄女倒是这两天一直听你说起……不过我也很好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让镇南将军不顾将军夫人,也要带回她的孩子。”
这话如此玄妙。
不愧是好友,他们的想法竟然如出一辙。暮书墨摸了摸下巴,“你说的她,是指我大哥呢,还是那个姘头呢?”
姘头?高门子弟也就他这般口无遮拦,“你觉得你大哥,会有……姘头?”
嘿嘿一笑,意味不明,“如今女儿都14了,我觉得没有还有用么?”
如此说着,茶也不喝了,子也不丢了,抓了块切好的水果就啃,囫囵地说着,“既然你好奇,便随我去看看。正好,今日我那小侄女儿要露一手。”
“露一手?”
“嗯,做好吃的。你带上酒,我那侄女对你的酒念念不忘,对,还有水晶虾饺,也带上。”他看了眼水果盘,最后觉得算了,这玩意儿带过去太上不了台面了,“把厉千星也叫上吧,正好介绍她们认识。”
……所以这厮,今日来,是特地让自己带上水晶虾饺和桃花醉给他小侄女的?果然是一家人,认识才没几天,尽想着从这里给她弄吃的回去。
“你倒是时时刻刻不忘了你侄女。”
“那是自然,谁让她是我侄女呢……”
“你还有两个侄女,怎么不见你也关心关心?”
“嘿……你话咋那么多的,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就自己去拿酒了,反正王大娘我又不是不认识,水晶虾饺也没你什么事儿……”暮书墨推了棋局站起来就往外走,爱吃不吃呗,不吃正好,全是他的。
“去,谁说不去的。”既然去不去都是既丢了酒,又失了水晶虾饺,自然得去,还得狠狠地吃,吃回本,如此想着,他也下了榻,“你先去吧。我去吩咐王大娘做水晶虾饺,星儿今早去了城南白云寺礼佛不在府里,待会儿我自己过去。”
“行吧,你从后门进,我让小谭等那。”这家伙身份有点高,从前面进又得惊动一群人,下跪行礼的,又是一番闹腾,万一太尉还在府里候着……想想就头疼,还是低调点的好。
“恩。”厉千川注视着暮书墨离开,敛了表情,对着虚无的空气,道,“派人去镇南将军的军营里,问问暮将军,那个孩子什么情况。”
他和暮离都是武将,虽然外人总觉他们会面和心离,为了权位争个你死我活。实际上,他们确实惺惺相惜。他了解暮离,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有私生女。所以,到底是哪个女子,值得他背着这般骂名,他很好奇,想要了解一下。若是必要,他自当护着点。毕竟这般身份在帝都,也是艰难。
“是。”微弱的气流变动,倏忽之间又归于平静。
鸡才炖了大半,还没有到饭点的时候,暮书墨就已经摇着折扇出现在了小院里。一袭暗紫色长袍,比之那晚很是闷骚的白衣绣海棠低调了很多,只在袖口和领口的地方以金线勾勒,同色镶玉腰带,很是沉稳迷人的模样。
只是……
暮颜抬头看了看并不明朗阴沉沉的天,早春这样的天气,着实有点寒冷,有必要摇着把扇子么?虽然,扇子的确是好扇子,檀木为骨,绢丝为面,上面清新雅致的山水画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折扇下随意吊着的葫芦状玉石,晶莹剔透,小巧雅致。
果然暮小叔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也不知道这钱,哪儿来的。
“唔,这味道确实香……当归?党参?”暮书墨挑了挑眉,伸手就要去揭盖子。
暮颜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一点力道都没收敛,那只手瞬间红了一片,暮书墨倒也不在意,手被拍了,也就不去碰那只锅了,学着暮颜的样子在她边上蹲下来,看着她娴熟地添柴火,也是新奇。
如今还会添柴火的大家小姐倒是不多了。
“听说史太尉一早就给你递了拜帖,如今正好该是早朝下了赶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正厅怎么早早出现在了我这里?”
“贵妃娘娘这几年越来越得了圣宠,太尉府和将军府暗地里早已如火如荼,给我递拜帖不过是走个过场,我去成全了他们的面子干嘛?我跟太尉府的管家说,那法子也不是我想的,是暮家三小姐想出来的。小姐昨日偷溜出府,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也别声张了。想来,老太尉也是聪明人,知道这么做。”
说罢,暮书墨却是嘻嘻笑着打趣她,“还是说,你想他们浩浩荡荡上门来道个谢,或者给你个一万两银子?”
专心熬鸡汤的少女却嗤笑了一声,仿佛嘲笑暮书墨的明知故问,随口回到:“老太尉家的独苗苗,那条命可不是用银子可以衡量的。他们家的人情也不是那么好欠到的。欠着的人情,总比真金白银还清了要好得多……”
暮书墨抬手擦了擦鼻子,咕哝到:“果然奸诈……”
“这叫睿智。”她侧着头看他,忽然展颜一笑,半睁着的眼眸宛若狐狸般一闪而逝的奸诈。
暮书墨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