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书墨的雅间在三楼,三人一路上去,小谭侧身护着暮颜,隔绝掉那些喝得酩酊大醉搂着小姑娘调笑着下楼的腌臜们。
要是这位小姐被这些人给磕了碰了,十个他都不够三爷揍得。
暮颜看在眼里,眸色深深,笑意渐起。
一路护着去了三楼,三楼就安静很多,比之下面乱糟糟地胭脂水粉味,这里明显清新淡雅格调略高,一共也就四五间房间。到了其中一间门口,小谭拦住了沉施,示意暮颜自个儿进去,顺便挤眉弄眼地暗示着她自求多福。暮颜暗笑,小叔的这个小厮,倒是有趣地紧。
不过……
哼……她从鼻子里哼出淡淡的不屑,不就是逛青楼被抓包么,好比当年逃课翻墙出去,发现墙外是校长么?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她敲门的手还是不敢落下,虽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可是缩着还是有躲开那一刀的概率的不是么?
她在门口兀自懊恼,也不管小谭在边上偷着乐,举着的手缩了好几回,就是敲不下去。
一直到屋里的人都没了耐心,慵懒的声音淡淡响起,“还不进来?”
无奈,只能推了门,探头探脑着进去,身后小谭赶紧把门给关上了。暮颜回头狠狠瞪一眼,什么坏德行,见死不救!
瞪完,又觉得自己和一个小厮置气,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回了头打量起了室内。屋内檀香袅袅,氤氲雾气中,她发现这房间空间极大,装潢也很是奢华,紫色九重雪烟锦,巨大的足够容纳好几人的金丝楠木床,床头是比楼下地上更大的夜明珠,贯彻着吟风楼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风格。
靠窗软塌之前,巨大的侍女屏风,女子轻纱遮面,身无寸缕,身形婀娜,眉眼俏丽,柔弱无骨地斜斜倚靠在碧波湖水前,如同娇艳的芙蓉花的盛放。屏风之后,微弱光影照出男子斜倚软塌,手执茶杯风流雅致的身影。
竟然没有女人?还是因为自己,所以谴出去了?
她底气不甚足,站在屏风后叫了声:“小叔……”
屏风后的男子轻轻哼了声,还是说道,“还不过来?”
慵懒的声音甚是迷人。
只是这会儿,暮颜却是没了欣赏和感慨的心思,磨磨蹭蹭地越过屏风,磨磨蹭蹭地过去,低眉垂手坐地端正。
许是被这孩子乖巧知错的模样逗乐了,暮书墨倒也没有再板着脸,只是还是端着架子,低声责备,“昨日抢我酒喝,今日就来逛这吟风楼。你倒真是潇洒风流。”暮书墨哼了声,刚刚听着楼外吵闹,过去一看,这不就是他家新的异数么?
暮颜低头,很诚恳的说道:“一切向小叔看齐。”
一噎。
什么乖巧认错,都是错觉!
牙尖嘴利的,半分不肯输了人。
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被我带坏的?”
声线压低了几分,似有她胆敢说一个“是”字试试看的咬牙切齿。
“不敢。”少女回的甚是顺溜,一点犹豫都没有。
暮书墨被她“我没有错,可是你是长辈,我得顺着你”的那副表情给逗笑了,一下子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倒也没法子做个正经长辈了。嗤笑一声,道:“倒是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敢的。熠桐哪个大家小姐像你这般荒唐?”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明明也是个半大小子,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对着他就是矮了几分气焰。谁让人家是自己叔叔辈的呢。辈高一级压死人。
危机解除,暮颜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对茶无感,喝不出好坏,但想来,逼格这么高的地方,也不会有差劲的茶。
茶不烫,一口就灌了。灌完了,也不维持着小学生乖乖听课的姿态了,随意靠着榻,说道“小叔,我不是大家小姐。我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世界的私生女。十几天前,我连将军府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必昨日之前,你也根本不知道你有个小侄女长我这样……”
一下子,竟找不到词来反驳,细想之下,的确是这么个理,“但如今,你的的确确是入了族谱的将军府三小姐。”
闻言,嗤笑一声,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她早已经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小孩子,对于那点冷遇和淡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终究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只是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有点无名火冒起来,“你见过月例5两银子,住在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落院子,只能吃着水煮青菜叶,连个荤腥都没有的将军府三小姐?”
顶着明晃晃的大帽子,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却要她像一个千金小姐一般言行举止?
还能这般道理?
“呵……水晶虾饺没吃到?安阳王爷亲自酿的桃花醉没喝到?”暮书墨嗤笑一声,这孩子,倒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多难得……这普天之下能一下喝掉安阳王爷大半壶桃花醉的,能有几人?真不知足……
“虾饺倒是吃到了,可就这么几个……酒也才喝了这么点儿……”
“你现在喝的茶,50两银子一壶。”
……
暮颜仿佛愣了下,才意识到暮书墨在说什么,于是她默默给自己又倒了杯茶。这等昂贵的茶水,她全身上下够喝一壶,还是倾家荡产才能喝一壶的那种。
也不知道错过了这次,下次什么时候喝得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然得喝个过瘾。
看着她孩子似的举动,暮书墨淡淡地笑,这孩子有时候早熟地令他惊叹,仿佛洞察世事万事笃定,有时候又稚气地紧,他笑道,“喝完,便回去吧。这地方,你不该来。”
暮颜可有可无地点着头,也不做声。今日被抓包,的确是不适合再呆着了,只是总是惋惜,美人没看到几个,就这么走了,这地方今日算是明白了,带着几十两银子,也就是喝壶茶的档次,美人……?那是不可能滴!
自古以来,温柔乡,销金窟,古人诚不欺余也!思及此,倒也一时无话,端着茶杯也不似第一杯那样牛饮了,捧着茶杯慢慢地品,倒也品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虽带苦涩,却清香异常,倒也好喝。
品完,站起身拍拍袍子,准备离开。
暮书墨也站起身,毕竟是自家的小辈,来了这地方,总该他送出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