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周路怀抱着熟睡的彤彤,把那包粮票搁在一旁,视线未曾离开手术室的门。
清晨六点五十五分,经过将近六个钟头的手术,张大伟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推出了手术室。主治医师拖着疲倦的身躯,缓缓步出,陈周路抱着恬睡的彤彤连忙迎上前去。
医师取下口罩,瞥了陈周路一眼,未待对方发问,便抢先说道:“病人的大腿肌腱断裂,同时肌肉遭受重创,神经受损。手术是成功的,但会有并发症……”
“什么并发症?”陈周路问时,眉心已紧锁成川字。
“会导致双脚长度不一,通俗点说就是瘸子。”医师对这类情况早已司空见惯,语气平静地陈述。
“大夫,有没有可能避免这种后遗症?”陈周路闻言,不自主地往后挪了半步,不甘地追问。
医师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留下满腹忧虑的陈周路。
此刻,陈周路思绪纷飞。他和张大伟同岁,才二十五岁,人生的旅途才刚刚开始,这场横祸却让张大伟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自此事后,商场上的人们开始称呼张大伟为“跛爷”。
八点十分,张大伟身上的麻醉效果渐渐消退。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手指和大腿伤口的剧痛不断刺激着神经,瞬间,他的枕头已被汗水浸湿。
“大伟,你醒了?”陈周路提着饭菜走进来,微微皱眉,加快步伐,关切地询问。
“哥,粮票……”张大伟睁开眼看到陈周路,第一句话依然是关于粮票。
“放心,都在!刘红都交给我了。”陈周路轻拍张大伟的手臂,给他一个安心的保证。
“那就好……那就好……”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张大伟松了口气。
“先吃点东西吧。”陈周路打开饭盒,准备喂食。
“哥,昨天的事,有王文华!”张大伟皱眉,再次开口。
“你专心养伤,我已经报警了,警方已经介入,你不必担心。”陈周路听到王文华的名字心头一震,刘红之前提过,但他没想到王文华会这么快行动。
“嗯。”张大伟点头应允。
“要不要打一针止痛药?”陈周路看着张大伟湿透的枕巾,提议道。
“哥,不用了……我能撑住。”张大伟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陈周路看着张大伟疲惫的面庞,不再与他商量,坚定地说:“我去叫医生,你喊我一声哥,我就得负责到底!”
“哥,我的腿……”张大伟轻轻点头,对腿的情况已有预感,试探性地问。
“有我在,你安心养伤!”陈周路果断回应,转身走出病房。
陈周路倚在病房外的墙边,双手捂住泛红的眼睛,深深地呼吸。
彤彤牵着沈如月的手,轻轻呼唤,“爸爸。”
“你来了!”陈周路放下手,望见沈如月,揉揉眼,苦笑自语,“风大,眼睛有点涩!”
“我是来帮大伟做口供的。”沈如月心照不宣,轻咬朱唇,柔声说道。
“那你先去忙吧!”陈周路说完,低头对彤彤低语,“彤彤,让你姐姐专心工作。”
彤彤乖巧地放开沈如月,跟着陈周路离开。
沈如月明白,陈周路这段时间不会有空照顾彤彤,所以在做完口供后,她自然而然地接手了照看的责任。
“陈,案件交给我们处理,你……”沈如月带着彤彤走出医院时,忽然停下,转头看着陈周路,黛眉微皱,关切地叮嘱。
“放心,我清楚法律!”陈周路微笑回答。
尽管陈周路这么说,沈如月心中还是有些忧虑。张大伟和陈周路的关系不言而喻,张大伟是为了陈周路受伤,以她对陈周路的了解,他绝不会忍受欺凌,此事必定不会轻易结束。而且,陈周路很可能不走正规法律途径,会选择以牙还牙的方式解决。
正如沈如月预测,陈周路在沈如月和彤彤离开后,骑着摩托车直奔刘家窑。
陈周路深知,张大伟只听到王文华的声音,没有亲眼见过他,证据链不完整,官方无法据此定罪王文华。如果王文华再狡猾些,花钱找人替罪,案子就会迅速结案,王文华将与此事无关。即使王文华不愿花费,但在通讯不便的年代,等到官方搜集齐全证据,可能遥遥无期。
陈周路等不及,也不想等。
他在拖把厂门口驻足,瞥了一眼已成为废墟的仓库,没有过多停留,径直走向刘红家。
“咚咚咚!”
陈周路用力敲响刘红家的门。
刘红熬了一整夜,正睡得香甜,梦中正与邻村的小芳激斗,这猛烈的敲门声让他愤怒不已。
“妈的,你要是说不出个合理的理由,咱们没完!”刘红打开门,看见陈周路,强忍起床气,厉声警告。
“……”陈周路对刘红的愤怒无动于衷,直接进屋,关上门。
“哥,到底怎么回事?”刘红垂头丧气,不耐烦地问。
“你敢杀人吗?”陈周路自己坐下,语气平静地反问。
“……”刘红一愣,随即苦着脸回答,“哥,我只是个混混,不是亡命之徒!”
“不敢就给我找两个敢的人!”陈周路抬头瞄了刘红一眼,再次开口。
\"老哥,你是认真的吗?\"刘红察觉到陈周路并非在开玩笑,神色严肃地问道。
\"你就说能不能找到!\"陈周路毫不理会,追问着。
\"老哥,那可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刘红用手比划着太阳穴,试图劝阻陈周路。
\"我自己去找!\"陈周路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你真的是我亲哥啊…\"刘红无可奈何地拉住他,接着说,\"等我一下!\"
刘红穿好衣物,两人骑着摩托车离开了刘家窑。
……
另一边,王堂村的木材厂里。
\"你真以为陈周路是傻瓜吗?\"王喜在屋里对着王文华大声呵斥。
\"他知道又能怎么样,没有证据能把我怎么样?\"王文华满不在乎地回应。
就在父子俩争论之际,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木材厂的门口。
两个年轻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毫不犹豫地直奔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