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灵身形稍顿,没有再躲,在刀挥来之时,长枪后旋,震开大刀,旋身一踢,直击侍卫的右肩,长枪反手一扫,那侍卫的攻势便被拦腰截断。
同时另一手的献天向指着芳华的手刺去。
蚩延川在剑来那一刻,反应迅速地收回手臂,但献天却没有停下,准确插入芳华五步之外。
趁着蚩延川注意力集中在献天的空隙,嵇灵回身立于车架之上,长枪顺着手臂的力量直指蚩延川的咽喉。
蚩延川却是丝毫不惧,神色慵懒,眼神里仍是无所畏惧,满目挑衅。
“继续前进!”听不懂的蒙语下达指令,阻止前面欲停下救援主子的车夫,脸却从始至终没有寸移。
话落,又是标准的汉语,“你没有能力杀我!”
嵇灵没有接他的话,居高临下蔑视着下首的人。
“一个不敢露脸的瘸子也敢说配得上她!”
“不知所谓!”
话落,长枪上挑,蚩延川脸上的面巾从两边滑落。
而嵇灵侧身躲过后面射来的弩箭,同时借力跳向后方的马车,没留给蚩延川一眼的注目。
蚩延川面上一冷,是属于武器的冰冷,他面上的慵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孤狼的锋锐阴狠。
手臂再次抬起,但这次的手腕却是露出隐藏在衣袖中的袖箭。
毫不犹豫朝嵇灵背心射去。
嵇灵感觉到背后冰冷的视线,本能侧身,便见一支漆黑的锐箭离他面门一寸之毫飞射而过。
沾满杀气的弩箭没有沾染到血腥,像是突然暴怒一般,速度暴涨,只在空中留下一道弯曲的残影,箭尖绕了一圈,长了眼睛一般又朝嵇灵而来。
身后高傲又笃定的声音传来,“呵!墨弩没沾血是不会罢休的!”
“是吗?”嵇灵轻嗤一声,将长枪掷于粮袋之中,手握枪尾,脚踩枪柄,在墨弩箭射来前一秒脚下用力,借枪柄反弹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蚩延川。
趁蚩延川反应不及,一手推拿,卸掉他的胳膊,将人从衣领一手拎起,挡在嵇灵身前。
粮车上的弓弩不敢对蚩延川放箭,且民兵已经冲到了车边,车下的匈奴抵不过民兵的人多势众,弓弩手只能转身应付已经近到车边的民兵。
墨弩箭已经近在咫尺,蚩延川四肢受伤,不能动弹,像块破抹布一样被嵇灵拎起,他眼中的狠毒一丝不挂地显露出来,而他背对着的嵇灵却错过了这人的可憎面目。
“它应该没尝过你的血吧!”
旁边的侍卫见主人被挟持,而墨弩箭已近在眼前,毫不犹豫扑到蚩延川身前。
嵇灵并不阻拦,只在弩箭射来之时,抬腿踢向那侍卫的膝盖,闪身移出蚩延川的身后,只余一手控制蚩延川的位置。
而那弩箭从侍卫的胸口穿击而过,擦着蚩延川的脖子射入前面的粮车,只在蚩延川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不会欺负弱者。”
说完便像甩抹布一般,将蚩延川扔向那一车早已四仰八叉跌倒在车上的人堆之上。
下一刻便又跃回粮车之上,继续清扫弓弩手,只是这次却没再轻易放过这些人。
手起枪落,一个甩枪重伤两人的腰腹,再将车内藏起的两人挑出藏身之处,扔给下面的民兵处置。
旁边粮车上的弓弩手见嵇灵的身影近在眼前,恨极了似的疯狂向嵇灵射箭。
每辆车的匈奴备的弩箭有限,他们的任务是带粮回去,他们的重中之重是消灭这些拦下车辆的民兵,而不是一味冲动射杀一个人。
但现在他们后面的车辆已经被拦住,而这个人对他们的威胁已经大到足以影响他们任务的结果,这人必须死!
如雨淋一般的箭向嵇灵射出,他闪身扬枪挡箭,却没办法直接跃过去,否则他只会变成一个箭篓子。
韵酿和郑安宁一人一边领人左右开弓,势要拦住这后半段车,两人在车队半中央打斗,顾不上嵇灵这边。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手持利剑从粮车边打斗的匈奴肩上踏过,借力登上粮车,右臂挥舞,带着寒光一闪,顷刻间粮袋上遍满血梅。
韵酿和郑安宁见芳华赶到,替嵇灵解了围,手中的动作更加沉稳迅速。
芳华的动作太快,众人并未察觉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
可与她距离不远的嵇灵却是看见了的。
他在躲避过弩箭之时,毫不犹豫以最快的速度赶在芳华身边。
抓住她执剑的手,掌心里的手紧绷冰冷,可眼下还是尽快处理战局为妙。
前方的弓弩手没有没有多少弩箭能发射了,但站于高处无疑是最醒目的靶子,芳华自然不能留在这里。
芳华也清楚自己在这场交锋中若任由心理负担而影响战斗状态,只会成为大家的拖累。
这并不是她想的。
“我没事。”
嵇灵对芳华的话表示怀疑,但还是说道,“不想杀人就不要勉强,给一脚踢晕了就行!”
芳华闻言点头,她并不想杀人,但是刚刚实在是因为敌人射击过于密集,她轻易近不了身,只能凭借武器之力灭掉。
不过后面这两辆车早已被民兵拖垮,不足为惧。
芳华嵇灵默契跳跃,芳华收起献天,跃至下一辆粮车之上,闪避过匈奴射来的弩箭,两脚将这一车的敌人解决。
而嵇灵却并未停下,连贯跳跃,横扫长枪,拔除最后一辆车上的武器。
眼下匈奴再没有远程武器的加持,民兵队的人不再三心二意一边应对敌人近在眼前的大刀,一边防着后方的弩箭。
民兵人多势众,而匈奴大部队早已逃离,余下的十来人不足为惧,战局胜负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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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们截回了四车粮食,俘虏十三人。
除了已经被杀的匈奴,其余被捕的匈奴并没有被直接砍杀,由安宁婶带民兵押送至府衙,交由嵇鸣这个县令处理。
而他们这边的人也遭了惨,埋伏的民兵有三十余人,结果其中十一人被弩箭射中,还有七人受了刀伤,所幸都没伤到要害,性命无忧。
而芳华和嵇灵在跟回县城之后,便直接被安排归家。
芳华原先压抑的情绪在时间平静之后一点一点逐渐崩溃,她的大脑无法运行,但她清楚知道自己被架到了十字架之上。
她不认为自己杀敌有错,所以不需坦然赴死赎清罪孽,但她又确实背负了人命,这是她无法轻易承受的,所以她没办法若无其事一般从十字架上走下。
芳华第一次觉得云中太小,明明没多久,就到了家门口。
熟悉的木门,打开进去,推开出来,她会留在云中,每年都会有匈奴来袭,每年冬寒要有人殒命。
芳华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第一次没有急着进去,祸乱之后,她的家又会被糟践成什么样子?
风渐冷,携来几片霜花敷于人面。
今年的初雪到了,像是受到召唤一般,掩盖新落的血痕,还世界一片素净。
初雪冰冷,随风渐渐肆虐,嵇灵没有惊扰芳华的思索,只是移了位置,正好挡住风口。
“阿灵,要是有一天匈奴再也不会来云中就好了。”
嵇灵沉默许久,就在芳华以为嵇灵会像大多数情况那样沉默不语,就听到清俊的声音道:“会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