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刚就算天子说了齐烨是亲军,那也不可能将一百多万贯全部放到自己的腰包中。
毕竟是一百多万贯,国朝哪哪都缺钱,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天子都不可能连肉带汤一口干。
不过话说回来,至少天子是占理的,没有天子亲军,根本没人知道工部这么多贪官,又贪了这么多钱。
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宫中分个二十一万贯,不过分吧,如果康老六在舍下老脸,多要个二三十万贯,没问题吧,都能说的过去,真要是狠下心,对半分都不是没的谈。
可惜,康老六非要当老六,而且还给自己六了,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他鸡毛都分不上!
散朝了。
朝臣美滋滋的离去了,天子还坐在龙椅上,如同瞬间苍老了一百来岁,和活不起似的。
散朝前,天子说了几句话,魂不守舍的话,声音很小,还是文德大声转述的。
第一句话,同意了,同意齐烨继续查,以京兆府观政郎的身份继续查,刑部、吏部、大理寺协查。
按道理来说一个小小观政郎主查,其他衙署协查,不合规矩也没这道理,可朝臣们不管,一百多万贯呐,我滴个乖乖,这么多钱能解决多少事,办成多少事,再说了本来就是因齐烨而起,无所谓了。
第二句话,以工部右侍郎汪贤逸为首的一众工部贪官,当殿扒了官袍摘了玉带,没有让刑部或是大理寺的人带走,而是让禁卫带走了,说是带去天牢,实际上带到了天牢后方的大广场上。
能看出来,天子很生气,朕他娘的没办法分钱,还没办法干死你们嘛!
第三句话,朕想死!
是的,后悔的想死,文德没法转达这句话,就转述了前两句,然后散朝了。
大殿之内有些空空荡荡的,天子还是坐在龙椅上,文德就站在旁边,二人一言不发。
别说天子闹心,文德也闹心,自从当了内侍监大太监,是一文钱俸禄没领到,好不容易能一次性补全俸禄,还让这大傻…还让陛下给拱手让给了户部。
眼看着宫女都送饭来了,天子终于起身了,走路都不是直线,曲线,如同一会一个S,一会一个b。
行尸走肉一般的天子来到了养仪殿,坐在御案后,依旧发着呆,双眼空洞。
直到现在他还无法接受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从眼皮子底下飞了的事实。
文德知道天子吃不下饭,挥了挥手,让太监和宫女们都退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都快天黑了,文德小声说道:“陛下,要不您练会字儿,以往您练练书法,心也平了,气也和了。”
天子的双眼终于对焦了,紧紧咬着嘴唇,委屈的如同一个一百七十斤的糟老头子。
“取…取文房四宝来吧。”
天子呢喃了一声,文德让人去取了。
待文房四宝放好后,天子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精神开始练字。
以往都是如此,碰到再难的事,再不顺心的事,再窝囊的事,练练字,慢慢也就恢复过来了。
先是一个制怒,俩字写的歪歪扭扭,和尿呲出来的似的。
又是一个心和,这次写的能好点,方方正正。
文德在旁边暗暗点头,天子快恢复了。
接着便是盛世太平,四个字龙飞凤舞。
文德刚要赞上两声,天子再次下笔。
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
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
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
文德:“…”
康老六和魔障了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写着,越写表情越是狰狞,毛笔都快抓断了。
就在此时,禁卫进来大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话音刚落,人家太子康骁已经走进来了。
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太子康骁,那表情比天子还狰狞,气的浑身都哆嗦了,快步走上前,刚要骂上一声“老棒槌”,却见到康老六那模样后,心中一软。
望着老父亲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康骁这做儿子到底还是心疼了。
“罢了罢了,落不到宫中就落不到宫中吧,户部得了钱财,儿臣会叫人盯着的,皆会用到正事上。”
别看这对父子极为奇葩,实际上亲的就和亲生父子一样,还是心疼对方的。
“父皇。”
康骁苦笑了一声,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一千贯银票:“这是东宫接了皇庄后的收益,您先收着,用着吧,莫要见气了。”
“一千贯?”
天子无力的坐在软垫上,望着银票,心中一暖:“当真是给朕的,这还是你头一次孝敬朕。”
“本不想孝敬您的,可您这…不说了,事已至此,父皇您收着吧。”
“骁儿有心了。”
天子望着纸上的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一排大字:“那朕就多谢骁儿送来的仨瓜俩枣了。”
康骁:“…”
“是朕,是朕啊!”
天子本来就没怎么建设好的心理防线再一次崩溃,惨兮兮的说道:“是朕叫齐烨去查贪墨官粮之事,卓娃子说与那张巡有关,齐烨找上工部必然是捉张巡的,也是朕叫他不可借贪墨官粮之事查案,是朕,统统是朕啊,与他娘的户部有何干系,凭什么,你说说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多钱落在了户部的口袋,朕…朕要了钱也是给边军,给军伍,这…这没道理啊,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呐,我日他娘!”
太子康骁张了张嘴,他觉得这事挺扯的。
贪墨官粮才几个钱,天子怕大动干戈一是不想牵连到太子少师府,二是怕“数额巨大”引起坊间、士林不满。
结果齐烨倒好,十几二十万贯的事的确是太过骇人听闻了,那就低调的借着一百来万贯的案子下手吧。
贪墨官粮的事,往大了说,最多震惊京中。
齐烨倒好,给工部官员全干了,钱财涉及高达一百多万贯,能直接震惊天下了。
“父皇,这般如何。”
太子想了想,说道:“此事交由儿臣彻查如何,齐烨虽是颇有才干,办差却是太过随心所欲,不利宫中。”
“你说齐烨不会办差?”
天子乐了,看了看纸上的一百二十一万四千贯,又看了看那皱皱巴巴的一千贯银票,突然指向茶壶。
太子不明所以:“父皇您要喝茶吗?”
“不,你去将水烧开。”
“为何?”
“烧开了,养仪殿中就有两个沸物了,不。”
天子瞅了瞅文德:“三个沸物。”
太子恍然大悟,看了看文德,看了看茶壶,最后又看了看天子。
“父皇何故如此,不过一时失察罢了,何须如此贬低自己。”
天子竟然罕见的没有怒,而是搓了搓牙花子,都有点认同太子了。
太子今天脾气格外的好:“父皇莫要如此了,之前不是抓了马岐山等马家人吗,马家还有八十万贯存银。”
“有个屁用。”
天子一副闹心扒拉的模样,是有八十万贯不假,可这钱怎么弄到内库才是难点,马家人又没造反,想要以正当理由查抄家产的话很难,而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唯一没什么话语权的文德都懒得搭理父子二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试探性的开了口。
“陛下,齐世子殿下还关押在天牢之中,是否…”
“关着,继续关着!”
天子一拍桌子,大怒道:“朕要这混账狠狠地受惩,严惩。”
太子无奈道:“他今日能查了一众贪官查出一百多万贯之巨,明日就能查出更多的贪官与钱财。”
“放了,速速放了!”
天子一握拳头,大叫道:“朕要这爱卿狠狠的办差,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