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晚自习，学生们又是一窝拥地朝校门口跑去。
换作平时甘冬银也是这路大军中的一员。
但是今天下午吃饭的时候忘记问冉文兴月底是不是又要回家，所以一下课他就急匆匆跑到十五班去找她。
甘冬银逆着人群跑到教室，冉文兴不急不缓正在收拾东西。
教室里还有其他人，甘冬银没做声，只站在门口等她出来。
冉文兴背着书包转身，在看见门口等着的甘冬银时，眼睛顿时发亮。
她走到他身旁，踮了踮脚舒展脖颈，夸张地偏了偏头，脑袋仿佛要掉下去了一般，“又要送我回宿舍？不着急回家吗？”
好似每个月底的周五甘冬银都有事找她说，说完然后送她回寝室。
想到这，他不禁觉得巧妙。
“我下午忘记跟你们说了，”甘冬银跟她并肩下楼，侧眸笑道：“我妈妈这周末休息，想邀请你跟方禾去家里玩，我妈说给我们做好吃的。”
“我刚上晚自习才想起来你月底要回家。”最后一台阶甘冬银直接猛地一跳，做个了扣篮的动作。
冉文兴顿在了台阶上，甘冬银昂着头扭身看过来，“冉冉，你周末可以早点回来吗？周末来我家玩。”
“我……”冉文兴刚开口，书包里的手机就噗噗地振动起来。
她以为是徐文静的电话，生怕错过，匆忙地抬头看了甘冬银一眼，“小胖你等我一下啊，我先接个电话。”
冉文兴边说边低头翻找书包里的手机。
“嗯，你先接。”甘冬银双手虚扶着她下最后几步阶梯。
冉文兴把书包背在身前，这才方便翻找手机，赶在挂断的最后一秒，冉文兴先接了电话才去看来电人是谁。
“妈。”冉文兴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托举着书包。
甘冬银绕到她左边，帮她脱下书包，做口型：“给我拎着。”
书包带子滑落在手臂上，冉文兴点了点头，顺势解放双手，专心接听电话：“这么晚你还没睡？”
晚自习下课将近九点，入了冬，刘桂英平时这个点已经上楼睡觉了。
又不是夏日昼长，趁着夜晚凉爽要摸黑干农活。
刘桂英疲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下课了吗？我算着时间给你打的。”
“嗯。”冉文兴轻轻点头。
甘冬银走在她身旁，一直看着她脚下，时刻准备着去扶她。
“明天我去城里卖菜，你早点过来车站这边，我把下个月的生活费给你。”
“你一个人来吗？”冉文兴问。
“嗯，一到冬天你奶奶身体就扛不住，风寒闹得她难受，走不了远处，最近都不爱赶集了。”
冉文兴停下脚步，拧着眉，语气沉重道：“有抓药吃吗？”
她这话一出，甘冬银也跟着紧张起来。
“一直断断续续吃着，是药三分毒，你奶奶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情愿痛着也不吭声，不让花钱抓药吃。”刘桂英无奈得很。
老年人不是那么好劝的，除非给她证明看病花不了多少钱，家里的闲钱也足够生存，她才会考虑自己的身体配合着看病吃药。
“天冷了，你们在家多穿点，别冻着了。”冉文兴深感无助，只能干巴巴说几句无用的贴心话。
刘桂英跟冉文兴说两句心里也舒畅一点，把事全憋在心里她也有些扛不住。
“嗯，你自己在学校也注意保暖，别着凉了。”刘桂英叮嘱了一句，随后又立马道：“行了，不说了，电话费贵，你也早点休息，我主要就是跟你说一声明天不用回家拿生活费了。”
“好，知道了。”冉文兴低垂着眼睫毛，“那我挂了。”
“怎、怎么了吗？”甘冬银抱着她的书包，微微弯腰，低头去瞅她脸上的表情。
“没事。”冉文兴轻眨了眼，吸了吸鼻子，平复心中的酸楚，抬头看向他时眸中只剩下一层亮晶晶的水光，情绪被她隐藏得很好。
“冉冉。”甘冬银抱紧她的书包，轻声喊她。
冉文兴左手握拳在他右臂轻轻捶了一下，昏黄的路灯给她周身打了一层微光，甘冬银只见她对着自己笑：“小胖，我明天不用回家啦。”
“不回家啦？”甘冬银惊喜道，“那你明天来我家玩！……哦不，不回家的话那你明天还要去小鲜粥忙，不过没关系，你下午来我家玩也可以。”
冉文兴轻轻掐了他手臂一下，边走边笑道：“明早上我要去车站找我妈妈，老板娘那边估计也安排好人员上班，我不好临时要求她替换，所以我确实只有下午才有时间去找你玩。”
“嘿嘿，那就下午来我家玩！”甘冬银高兴得就差蹦着走路了。
他身前一个书包身后一个书包，鼓噔噔的，把他微胖的身材显得更加圆滚滚。
冉文兴去接自己的书包，“给我吧，谢谢小胖～”
一路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甘冬银跟她挥手：“冉冉晚安，明天见～”
“拜拜，明天见。”
*
次日一早。
林蕙兰准备出门买菜，再买点零食回来，好款待小儿子的朋友来家里玩。
“银银，你要跟妈妈一起出门采购吗？”林蕙兰拉着购物车，坐在玄关处换鞋。
甘冬银昨晚跟他哥熬夜打游戏，这会儿起不来，听见林蕙兰的声音，只皱着眉头哼唧了一下。
“银银？”
他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脑袋捂住，在床上扭了扭身，发出被吵醒的哼唧声。
“不去妈妈就走啦。”林蕙兰在门口等了几秒，还是没听见他的回应，“我走啦，记得起床把早餐吃了。”
*
早市闹哄哄的，各种贩卖声络绎不绝。
这个菜市场是这一片区域最大的一个市场。
林蕙兰从东门逛进去，采购一圈又从西门逛了出来。
从西门这一路延绵百来米全是摆地摊的小商贩，或是卖小青菜或是卖自家种的各种各类的橘子。
刘桂英来得早占据了好位置。
冉文兴一早就过来帮忙卖菜。
她老远就望见林蕙兰拉着的小车包袋装满了东西，鼓鼓囊囊。
只是她也才见过林蕙兰一面，难免有些不敢确认那就是甘冬银妈妈。
倒是林蕙兰对冉文兴印象深刻，刚一抬头就撞上了小姑娘的视线。
她笑着走上前，正欲跟冉文兴打招呼。
刘桂英正在给上一位顾客找零，见着林蕙兰走到摊子面前，笑着招揽：“随便看看，我这小青菜清亮，没有打农药，吃着健康。”
听此，林蕙兰双手搭在拉车手把上，半蹲下身指了指那两捆整齐的小青菜，“给我装两把，多少钱呐？”
“3……”块钱，刘桂英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妈妈，这是小胖的妈妈。”冉文兴接过刘桂英手里的菜装进袋子里，一脸微笑，双手递给林蕙兰，又看了看刘桂英跟她介绍道：“阿姨，这是我妈妈。”
林蕙兰朝刘桂英微笑点头。
介绍完，冉文兴做主道：“阿姨，小胖在学校帮我很多，这点小菜就不收您钱啦。”
“冉冉，这那行呢，都是小本买卖，我这……”林蕙兰推辞道。
刘桂英这才反应过来小胖是谁！
“哎呦，小胖妈妈，你好你好，这，我这个，”刘桂英一时激动竟不知该如何说些贴切话，“你看我，一个粗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小胖妈妈，你就安心收下吧，我们冉冉跟小胖关系要好，看着孩子的份上你也不要跟我如此客气生分。”
“阿姨，您收下吧。”冉文兴又道：“上次吃了您做的小笼包，也一直没跟您道谢。”
“哎呀，哪有生分，我这就收下。”林蕙兰怕再继续推辞显得不近人情，连忙高高兴兴接过带子拎着。
林蕙兰经常在这些小地摊儿买时蔬，也算是常客了，说不定以前还在刘桂英摊子上买过菜，只是那时两人不相识，估计也没什么印象。
“小胖妈妈，下次我来城里头卖菜，你还来啊，我家别的没有，青菜管够。”刘桂英一脸堆笑地跟林蕙兰说着。
“妈，你又不常来，你叫阿姨来怎么找得到你。”冉文兴跟刘桂英站在摊子一头，笑着道。
“哦哦哦！你看我，”刘桂英拍了拍额头，朝林蕙兰笑道：“还当是回到了年轻时候。”
刘桂英话赶话说到这不禁有些伤感，“当年我也是这样带着冉冉一块儿来城里卖菜，这一晃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如今虽也种着菜地，但到底是人老了，来城里也不方便，”刘桂英收敛了伤感的情绪，再次挂上微笑：“倒叫小胖妈妈你听了笑话。”
“冉冉妈，你别这么说，什么笑不笑话的，你家冉冉是个好孩子，你的福分在后头呢。”林蕙兰毫无芥蒂地抓住刘桂英粗糙的双手轻拍。
“你家小胖也是个好孩子，他心善啊，没有他帮忙，我差点在这城里头给走丢了。”
刘桂英这话不假，村里不常外出的人，去哪都是需要提前问好路线的，记不住的还要写在纸条上，不然是极容易迷路走丢。
两个大人在这边聊着贴心话，冉文兴在一帮招揽顾客卖菜。
看着她娴熟的动作，不卑不亢的神情，林蕙兰对冉文兴更是心疼也更加喜爱。
“我就不打扰冉冉妈你做生意了，你忙，我就先走啦。”两人聊了一会儿，林蕙兰拉着小推车准备回家。
刘桂英：“小胖妈慢走。”
冉文兴也及时跟林蕙兰说再见：“阿姨拜拜。”
林蕙兰没当着人家长的面叫冉文兴有空来家里玩。
小孩之间的友情就该纯粹一些，可不能因为大人的偏爱而参杂了别的什么。
林蕙兰都觉得自己让儿子喊人家来家里玩是不是错误之举了。
*
从家里到乡镇上有一段路要走，这次没有老太太帮忙，刘桂英没背多少菜来卖。
不多时，母女俩就把菜卖完了。
收摊，把掉落的菜叶子收拢一起丢进垃圾桶，刘桂英这才拍了拍手，背上背篓找地方拉着冉文兴说话。
冉文兴带着刘桂英去了车站卫生间里洗手。
十一点的班车在等待发车。
冉文兴掏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今天菜本就少，冉文兴嘴甜，菜卖的也快，此时不过也才九点多钟。
早上来的时候冉文兴给刘桂英带了两个大包子，估摸着刘女士要坐十一点的班车回家肯定也舍不得在城里吃午饭，总归刘女士没有饿一早上，冉文兴也就没拉着她去吃饭。
“冉冉，你徐老师有跟你说你弟弟的事情吗？”刘桂英还牵挂着这事，没跟徐文静聊一聊，她心里总归是不踏实的。
她一边问一边从贴身衣服里掏钱给冉文兴。
“还没，我一直在等徐老师的电话。”冉文兴不放心似的叮嘱：“妈，你千万别主动打给徐老师给她带去麻烦。”
“我晓得，我就是问一问，等着急了嘛。”刘桂英紧着钱仔细数了数，“喏，赶紧揣好。”
“妈，这事……”冉文兴不禁都跟着操心，“这事关乎冉嘉珍的未来，我们不能目光短浅。”
但凡是家里有个男人倚靠，刘桂英也绝对不会如此纠结难受。
为孩子好的，她都是愿意的。
但是不能为了那遥不可期的未来，硬生生叫现今过活不了吧。
唉，只能等徐老师的电话再多了解了解。
刘桂英照常又去买了些零嘴带回去。
逛了一圈回来，没等多久班车就也开了。
正是午饭时间，这个点给小胖打电话，说去他家里玩，好像……有点不太好吧？
她正纠结着，甘冬银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林蕙兰一回到家就把甘冬银给喊起来了。
也没责怪他不起来吃早餐，着急说着喊冉冉方禾来家里玩的事情。
“你在楼下碰见冉冉啦？！”甘冬银睡眼惺忪的眸子一下就清醒了，激动道。
林蕙兰点头，把自己碰见母女俩的事情说了一边，又把自己的顾虑说给小儿子听。
“银银，你们是好朋友，妈妈也是很喜欢冉冉这孩子的，但是冉冉毕竟是女孩子，咱们让人上家里玩终归是有损她的名声，是妈妈之前考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