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薨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京城。
之后又快速向京城周边辐射开来。
得知冠军侯薨逝的消息,无数上了年纪的百姓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们犹记得刘后临朝引发的甲申之乱的场景。那段经历对京城对他们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京畿地区乃是大梁的腹心之地,自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古往今来,素有得京畿要地者得天下之@说。
可想而知野心勃勃的荆楚赵魏吴宋燕齐代九王有多眼馋这里。
尤其是靠近京畿的燕王、代王、齐王,更是在他们起兵之后第一时间率军展开对自京畿要地的争夺。
而坐镇中枢的刘后也同样视京畿为禁脔,自然不会放弃对京畿的掌控。
于是几方势力围绕京畿地区展开了疯狂的争夺。
燕、齐、代三军皆是虎狼之师,刘后掌控的禁军与守备队更是大梁一等一的精锐。
几方人马互相攻伐,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京畿地区数度易主。
几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将整个京畿地区搅翻了天。
天下太平之时,统治阶级虽然也会穷奢极欲,横征暴敛,但朝廷再腐朽,官员再昏庸,但百姓至少还有个活路,可以苟延残喘下去,而战火四起,百姓想苟活下来竟成了一种奢望。
大梁的赋税制度主要由田税、丁口税、户税(租调的调)、力役(劳役和兵役,通常由成年男子承担)、商税(包括关税与市税)组成。
田税用来巩固政权,是统治阶级最为重要的经济来源。
力役是强制摊派的劳役和兵役:劳役一般指代抓捕盗贼、狩猎、祭祀、筑城修路、运输物资等各种杂役。兵役自然是从军打仗、戍守边关。
田税就像是割韭菜,统治阶级不会割得太狠,会留有余地。
力役也仅仅“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而已。
但是战争一起,一切就都变了。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再愚蠢的统治者也知道打仗是要钱的,但是谁也不都知道战争这个貔貅要吞下多少钱才够,
刘后打着打着缺钱了,于是开始缺卖官鬻爵和算缗告缗,各诸侯王也有样学样,各种赋税应运而生。
刘后急了,为了搞更多的钱,军赋就诞生了。
《大梁律》规定战争一旦打响,军赋自动代替原来的赋税。
军赋制度里要求永久服役的士卒、无限期服徭役的民众,还必须上缴车、牛、马、兵器等各种战略物品。
《大梁军赋法》:井十为通,通为匹马,三十家出士一人,徒二人。四井为邑,四邑为丘,有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出戎马四匹,兵车一乘,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
意思就是一个地方每隔十里地就要上缴至少一匹马、三头牛和三个士兵。
问题在于,只要战争不停,这种征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更可悲的是老百姓不仅要出士兵还要被强征去做押运粮草、做饭洗衣、掩埋尸体、救助伤员等后勤工作。
这完全就是一种对下层百姓毫无底线的剥削政策。
你以为出钱出力就可以躲过一劫了?
不,留下来的也好不到哪去。
战争一起,百姓们赖以生存的农田遭到蹂躏,粮食被掠夺一空。
守城一方为免资敌,来不及收割的庄稼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商路被切断,货币贬值、物价飞涨,饥荒四起、瘟疫肆虐。
百姓们每天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但正所谓麻绳专捡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他们已经生无可恋,但却迎来更绝望的屠杀。
燕王攻陷京城后更是迁怒于城中百姓,一怒之下屠杀了二十多万人,齐王、代王攻入京畿地区之时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整个甲申之乱中,整个京畿地区被屠杀了数十万人。
仅仅半年时间不到,整个京畿地区便被祸祸得不成样子。
大梁着名诗人曹孟德途经京畿,望着如人间炼狱的场景,赋诗曰: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大儒李华更是作了首《吊古战场文》: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当年之事,犹在眼前。
而救万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的正是冠军侯顾天北啊!
对他们来说,冠军侯进入京城那天是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
那一天,京都三十万军民扶老携幼拖儿带女聚集在京顺天门前。
旗帜、彩绸、鲜花、灯火和穿着喜庆的老百姓汇成了喜庆的海洋。
梁帝和冠军侯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城楼西侧的楼梯,最先登上了城楼。
皇帝陛下和冠军侯于高台之上宣布:“父老乡亲们,战争结束了,天下重归太平!”
那个场景,他们一辈子也忘不掉。
如今,他们的恩人死了!
他们放声大哭。
不知多少人哭瞎了眼睛,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
第二日,全城缟素。
京城百姓哭声震天。
梁帝闻讯钦命礼部尚书牵头组建了治丧委员会,自己亲任会首。
又派出鸿胪卿监护丧事,司仪令示礼制,十个礼部要员居中调应。
梁帝更是宣布京城罢市三天,以缅怀冠军侯。
冠军侯府的哭声同样一直未停。
林雨柔身为当家主母不得不打起精神主持冠军侯的丧事。
《大梁律》中有明确的规定:“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
也就是说冠军侯需要停棺五天方能下葬。
林雨柔不懂这些,一切交给了顾氏族中长辈和顾延武负责。
顾延武与蔡可卿原定了今日回门,现在这样自然是回不成了。
看着懂事的蔡可卿,冠军侯府上下长叹口气。
冠军侯府的红灯笼全部换成白色,灵堂早已布好。
林雨柔披麻戴孝望着眼前的灵堂,心中长叹一口气: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冠军侯薨逝时,梁帝下令罢市三天,百姓们自发改成了五天。
就算再仇视心中再不乐意的人此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来反对。
梁帝如此,镇国公如此,右相如此,哪怕是一向自诩刚正不阿秉笔直书的史官严斯良亦如此。
一来会犯众怒,二来,死者为大。
不过这世上总不缺脑长反骨之人。
国舅李元魁之子李一成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