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献从卫生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他随意扒完一份快餐，拎着张小蕊提前给他备好的水果，循着地址朝李荣奇家里走去。
镇上和各个村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村里毛坯房遍地，而镇上大部分是红砖房小楼房。
秦献来到一栋三层小楼前，看到二楼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沿着楼梯上去敲门，房门打开，一个质朴的中年妇女笑脸相迎。
“哟，你就是秦献对吧？”
“这是长得又帅又有精神，看着就让人喜欢。”
秦献没想到镇党委书记的夫人这么能聊，而且如此和蔼。
他礼貌地回应道：“阿姨晚上好，我是秦献。这是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周秀芬看着他递上来的水果，对他更是热情有加。
“哎哟，你人来了就行，哪用得着带水果啊，下次来可不许这样了啊。”
“你李叔叔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快进来坐吧。”
“对了，你吃晚饭了吗？要没吃我给你煮点。”
她嗔怪着秦献，可脸上已经笑靥如花。
她家里平时不是没有人来串门，但像秦献这么懂礼节的还真是少见，因此欢喜有加。
“不麻烦了阿姨，我刚吃过。”秦献连忙婉拒。
且不说他真的刚吃过，就算饿着肚子，也不敢让书记夫人给他单独开火呀。
两脚刚迈进门，李荣奇已经从书房里出来。
“秦献来了啊，进来吧，我们去书房聊。”
“憨婆，给他泡杯茶送进来。”
“知道了，这不用你讲的。”
周秀芬笑着去厨房泡茶，看得出来，她对秦献这个年轻人的喜欢。
书房内。
两人寒暄落座，茶水摆在桌前。
“柳叶村和铜锣村差点发生大规模械斗，这件事我中午就听说了，你对此怎么看？”
一上来就是考核式提问，秦献的压力有一丢丢大。
自己想要在辛化镇做出成绩来，靠山是必须要有的。
如果能通过考核，那么李荣奇就是他的小靠山。
如果通不过考核，以后孤军奋战又想一路畅通，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发生械斗的利益核心是因为水源，或者说是为了争夺活下去的权利。”
“但水源不是这两个村子的唯一矛盾点，以后还可能因为田地、山林、交通等等各种问题爆发冲突。”
“所以我的当务之急是要帮他们脱贫，只要人人有事做，人人有钱赚，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有心思去打架了。”
他只陈述今天发生的事情，剖析解决思路，但是对自己制止冲突和送人就医的功劳，他始终只字未提。
李荣奇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
“脱贫是个很宽泛的概念，你打算从哪些具体方面入手？”
具体二字。
足以把一个人从夸夸其谈或真材实料区分开来。
如果秦献接下来的话继续宽泛、空洞，李荣奇肯定是要放弃他的。
好在秦献也深谙此道，而且拥有跨时空的记忆和经验。
“辛化镇的地理环境其实得天独厚，只是还没被开发和利用起来而已。”
“先说水域，有红水河贯穿而过，水质清澈，矿物质丰富，这无疑是淡水养殖业的极佳场所。”
“再说山地环境，虽然大树古树在过去几十年遭到毁灭性砍伐，但是灌木却得到繁荣生长，是养殖肉牛和种植茶叶的极佳场所。”
“柳叶村和铜锣村距离红水河有几十公里远，马上发展淡水养殖业可能有困难，但是可以发展养牛业和茶叶啊。”
他侃侃而谈，从养殖业到茶叶，从个体作坊到集体产业进化，每一步都事无巨细。
他也不怕李荣奇偷师，如果对方有能力做，乐玉县也不至于穷到现在。
而且要做到这些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启动资金。
没有足够的钱做铺垫，就算你有万千思路也是白搭，根本落不到实处。
李荣奇认真听着，越听越震撼，越听越激动。
他万万没想到，秦献脑子里的方案竟然比整个镇加起来都多，而且更完善，可行性更高。
等到秦献停下讲述喝茶润桑，他忍不住问道：“你这些想法都不错，但是启动资金从哪里来？”
这一下就问到关键点上了。
没有头启动资金，计划就无法运行，不论多好的设想都只能束之高阁。
秦献一脸苦笑。
“如果我说我压根就不打算靠镇里和县里的财政拨款，您相信吗？”
李荣奇表情一僵，随即释然。
不论是茶叶种植还是搞养牛业，所需的资金都是动辄以十万为单位计。
不论是县里还是镇里，拮据的财政都根本不可能给他批这么大一笔钱。
秦献说的话并不是刻意要揶揄他这个镇党委书记，而是被迫无奈下的困境。
县里靠不住，镇里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另外想办法。
李荣奇惭愧地说道：“我这个镇党委书记，对不起你这个冲锋陷阵的战士啊。”
秦献自然不可能把他的惭愧当真，更不会趁机提额外的要求，唯有一笑置之。
“李书记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您在位的这些年，辛化镇的百姓没有饿死人。”
他越是这样说，李荣奇越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更加不好意思打听秦献具体的资金解决方案了。
谈话末尾，他又给了秦献一个忠告。
“柳叶村和铜锣村火拼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县里肯定是要派记者去了解情况的。”
秦献眉头一皱。
“既然冲突已经解决，他们还派人去干什么。”
李荣奇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语气也变得凝重。
“这个系统里的每个人都是有任务的，当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一件小事也可以被无限放大。”
“你在县里的倔强我略有耳闻，恐怕有些人会借此机会抓你的把柄，做一些文章。”
“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自己小心点。”
秦献从他家里出来，徒步走回卫生院，发现那里已经关门了。
昏黄的微光下，他在这个陌生的小镇显得无比孤独。
正当他准备上车之际，一个悦耳的声音喊住了他。
“秦副主任，我有话对你说，你上我家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