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抬起头来,眼露异色,“可是老太太又赐了人过来?”
袁三爷摇头,“侯爷赐了人,人是老太太所选。”
傅氏眉眼间多了丝小意温柔,往袁三他那里扫了个眼锋,“老太太今儿特意唤妾身过来,不光是为了五娘的嫁妆单子,更是为了咱们三房的子嗣。老太太与大嫂都劝着妾身给三爷您添人呢,还让妾身自个给三爷挑人,没想到三爷这一去侯府,到是连人都挑好了。”
袁三爷笑着将她拥入怀里,“我就没想再多添人,你且放心,咱们三房这样子也挺好。”
傅氏软了身子依在他怀里,“三爷……”尾音拖得极长,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袁三爷身子一紧,声音便哑了些,“我们安置了吧?”
傅氏红了脸,羞怯地低头。
蒋家在京城除了忠勇侯府之外还有几门远亲,这一办起喜事来,显得有些撑不起来场面,可因着蒋子沾如今不不一般,这一办起喜事来,多的是同袍送礼,一时间出显得不那么冷清。蒋老太太亲自主持这门婚事,蒋子沾的亲娘李氏还在西北,因着身子不好,不能前来。
到了正日子之前,蒋老太太亲自请了几门远亲的女眷上门来接待喝喜酒的亲朋好友,女眷们都知道蒋子沾如今了不得,都愿意给蒋老太太这些脸面,纷纷都向老太太表示正日子之时就会早一步到得蒋家。
蒋老太太年岁大了,身边也只有婆子与丫鬟帮衬着,总有些精力不济。蒋子沾到是亲自去请了恩师张首辅的长媳季氏过来帮着操持,季氏是宗妇,自是能顶得起来,将事情办的滴水不漏,蒋老太太十分欢喜。这还未正日子,到是传出蒋文玉与张首辅家五公子交换庚帖的事来,叫京城里想求娶蒋文玉的人都忍不住后悔。
袁澄娘听到这消息后,到是没有什么想法,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蒋子沾拜张首辅为师,自是与张家成了通家之好,她只是有些意外,上辈子并未有蒋文玉与张家联姻之事,蒋文玉上辈子从未来过京城,就在西北嫁了本地一位富足的乡绅。相比两门亲事业,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了。
蒋家的聘礼抬往梧桐巷,袁三爷到是大手笔,就将聘礼全添为嫁妆,让女儿带去蒋家。这么般大的手笔,简直都叫袁澄娘心惊肉跳。她到底是忍不住给蒋子沾去了封信,蒋子沾回信很快,叫她别慌。
收到信的袁澄娘看完信,就让紫藤将信好好地收起来,想着明儿个就是正日子,到底是有些紧张睡不着。没曾想,傅氏到过了来,见着屋里守着几个丫鬟,她连忙让丫鬟全都退出去。
袁澄娘还有些茫然,“娘,您这么晚还没睡?”
傅氏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坐到床边,“我有些话于你说……”
但才起了个头,她就羞红了脸,不知道怎么说。
她这一来,到是叫袁澄娘看不明白了,“娘,您是舍不得女儿明儿出嫁吗?”
大清早地,侯府的世子夫人刘氏,还有二奶奶杨氏都早早儿地过来,都为着袁澄娘的婚事过来。昨儿个,袁澄娘的嫁妆都已经发往蒋家,一百二十担的嫁妆一时成为京中议论的焦点。
袁澄娘所嫁之人是当朝正四品左佥御史,又是蒋家的宗子,来喝喜酒的客人自是非富即贵,既有侯门勋贵,又有寒门清贵之家,袁大爷与袁二爷自是将这个露脸的机会都握在手里。
袁澄娘顿时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才好,“娘……”
傅氏听得这一声声娇滴滴的“娘”,心都快软成泥了,眼里就跟着湿了起来,又不敢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落泪,赶紧地用手里的帕子轻轻地按了按眼角。
这时,外面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有婆子笑着跑进来,“三奶奶,五姑娘,姑爷来了,姑爷来了!”
明月连忙拿了个封红给那婆子,“省得了。”
傅氏连忙站起来,她一身大红遍地金通袖袄,由丫鬟与婆子拥着前往了前院,原是围在袁澄娘身边的女眷们都想想新姑爷长得如,都热热闹闹地跟着一块儿往前院去,方才还热闹的闺房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就是几个还小的从妹们都跟着去凑热闹了。
梧桐巷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都知道这袁家乃是忠勇侯府三房,如今是这袁家的女儿成亲,要嫁给当朝正四口左佥御史的蒋大人,此时,那新郎官通身的红,映衬得他芝兰玉树一般,骑着高头大马过来迎亲。
不光有他,还有他身后的八位傧相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有人眼尖地就暗暗地指着那一行人,那个就是胡山长之子胡习,胡家的书院谁人能不知,刚娶了那谁谁谁的;那又是林确,林阁老之长孙,刚入了翰林院……
袁三爷笑盈盈地站在正房的台阶上,看着由女婿为首的一行年轻人向他行礼,他终于有了要将女儿嫁出去的落地感了,他疼惜了了十五的女儿,就要被人娶走了。
梧桐巷里外鞭炮齐响,两家喜乐齐鸣,闺阁里的袁澄娘随着喜娘到了正堂,身边还拥着丫鬟与婆子们。这边儿,袁三爷与傅氏正襟危坐,袁澄娘被扶着缓缓地跪了下去,她先跪过侯爷与侯夫人,再跪到袁三爷与傅氏的面前,“爹爹……娘……”她刚出了声,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落。
袁三爷见着身着嫁衣的女儿,嘴唇微颤,“我的儿……”人也跟着慢慢儿地起来,瞧着像要与女儿抱头痛哭的样子。
喜娘与全福太太都不知如何是好,齐齐地看向傅氏。
傅氏眼睛都湿了眶,到底知道不能误了时辰,“三爷,咱们五娘长大了,今儿是个她的好日子。”
袁三爷颤抖着双手将女儿扶起来,“对,是五娘的好日子,五娘别怕呀,别怕……”
侯夫人看着这一幕眼角都直抽抽,恨不得装没见着,心里还想着蒋家可撞了大运,老三是个傻的,将那么多嫁妆都给了五娘,如今还这般作态,真让她看了都嫌碍眼。
世子袁大爷瞧着就有几分眼酸,“三弟这大好的日子,可别误了吉时。”
刘氏也跟着道:“是呀,三弟,别误了。”没见过这么疼女儿的,瞧着还不想让女儿出嫁的样子。
蒋子沾上前一步,与袁澄娘一块儿跪在袁三爷与傅氏跟前,“请岳父大人安心,我会待五娘好的。”
他这话一出,惹得袁澄娘悄悄打眼瞧去,瞧着他身穿通红的喜服,白皙如玉般的面容上浮着淡淡的红,好像一下子就真实了起来,她莫名地就就脸上跟着一烫。
终于,喜娘与全福太太说着吉利话,袁澄娘拜别了父母,盖着红盖头,被二房的袁福明背出了大门。她看不见一切,耳朵里只听着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上了花轿,直到鞭炮声渐行渐远,她才知道已经离了梧桐巷好远。
花轿停在蒋家大门前落轿,手里头捧着宝瓶的袁澄娘被一双有力的手扶着下了花轿,慢慢地跟着前头的脚步往前走,进得正堂,被引得拜了天地,然后被搀扶着进了洞房。这一切,她没看见,眼前一片漫天的红,她只得见眼前这一片,好像只有这一方寸之地。
才落坐,她头头的盖头被掀七,瞬间感觉到屋里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
这一静,到叫她难得的不安起来,没一会儿,她就听到赞美声,是蒋家远亲的女眷们,怕新娘子怕生,就过来新娘陪着,到让新娘的美貌给惊了一回,纷纷夸起新郎官有福气。
袁澄娘微抬眼,就见着蒋子沾瞧着她,眼神有些直。
喜娘、全福太太还有女眷们都未见过这当朝受陛下重用的年轻蒋大人竟然看到新娘子都看直了眼,好半天也没移开视线,果然有句话是说的好,英雄还真是难过美人关。
喝过合卺酒,女眷们、喜娘还有全福太太都退了出去,新房里只留下蒋子沾与袁澄娘两个人。蒋子沾坐在她身边,拉起袁澄娘的手,笑着对她说:“待会文玉给你送些东西来,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吧,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袁澄娘确实有些饿,从清晨起来到现在,她只喝过一碗燕窝百合莲子羹,吃了两块玫瑰糕,这会儿如何能不饿。她听着准备了吃食,肚子更饿了些,到有些难为情起来,当着他的笑脸点了点头。
蒋子沾轻轻放开她的手,又留恋地再拉住她的手,头一次觉得她的手竟然这么的小,这么的滑嫩,让他抓住了就不想放开,“我先去招呼客人,待会儿就回来,你等着我。”
他贴着她的耳垂说话,呼出的热气尽数在她耳垂间,让她的耳垂一下子就泛起了红晕。
袁澄娘羞怯地微侧过头,却惹得蒋子沾轻笑出声,他站起身走出新房,临出门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见着她恰好抬起头来,一双美眸如梦似幻,都让他忽然间有种不想走的念头来。他轻咳了声,还是走了出去,吩咐在外头的紫藤进去伺候袁澄娘。
帘子被掀起,蒋文玉含着笑意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穿着浅粉比甲的丫鬟提着食盒进来。
蒋文玉见着坐在喜床里如玉人一般的长嫂,“见过阿嫂,阿兄让我送东西来给阿嫂填填肚子,这几位都是素日里伺候阿兄的丫鬟。”
四个穿着浅粉比甲的丫鬟齐齐地朝蒋文玉行礼,“奴婢们给大奶奶请安,大爷与大奶奶早生贵子。”
袁澄娘认得这几个丫鬟,的确是伺候蒋子沾的四个丫鬟,从左到后分别是当归、三七、山药还有青蒿,都是以药材名字取的名,最出众的是青蒿,也只有青蒿是大丫鬟。她们这一行礼,紫藤连忙拿了封红赏给她们几个。
扫红带着四个丫鬟齐齐给罗锦言行礼,夏至连忙拿了封红赏给她们。
青蒿上前一步,领着人摆了饭菜,便又领着人退出去。
蒋文玉俏皮地朝袁澄娘眨眨眼,贴心道:“阿嫂,您就好好儿地吃些,我先出去。”
紫藤见她们都出去了,连忙唤进来绿叶与绿松两个服侍袁澄娘用了些饭,因着袁澄娘许是饿过头,稍吃了些,也就填饱了肚子,又低声地问道:“如燕姐姐她们人呢,都安置好了吗?”
紫藤轻声回道:“如燕姐姐领着人都随着安置下去,姑爷原不在这院里住,因着姑爷要成亲,老姑太太给添了四位伺候的丫鬟,院子里还有两位粗使婆子,除了木生还有几个小厮,因着姑爷成亲,木生也搬去外院了。”
这些事,袁澄娘都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她并未有什么想法。
坐了一会儿,袁澄娘才由服侍着换下大红喜袍,去了头上重得快压坏她脖子的钗环,将乌黑的长发都散了下来,由绿叶轻柔地往脸上抹着香脂,她微微地闭了眼睛,实是有些累得慌。
“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小丫鬟当归的声音。
袁澄娘立时就睁开了眼睛,见着蒋子沾已经大踏步地进来。绿叶与绿松有些急,急得替袁澄娘系好大红麒麟抱子的寝衣,就朝蒋子沾行了个礼,迅速地退了出去。
紫藤稍有些忧心,望了她们家姑娘一眼。
蒋子沾未等袁澄娘有反应,朝着紫藤吩咐道:“下去吧,我们屋里不用人伺候。去与青蒿说一声,准备热水。”
紫藤见她们家姑娘还未起来,连忙上前唤起,“姑娘?”只是见着自家姑娘的肩头都是青印子,不由得就在心里怪起姑爷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袁澄娘慢慢地睁开眼睛,“他人呢?”
紫藤连忙上前伺候她起身,并绿叶与绿松一块儿,嘴上到是回道:“姑爷在院子里练剑呢,吩咐奴婢们坐收姑娘起来呢。可姑娘,打从今儿个起,我们都得称您为大奶奶,称姑爷为大爷了。”
袁澄娘点头,“也是,得改口了。”
因是新婚,紫藤作主给她穿上大红色并蒂莲纹通袖袄,油绿色镶织金璎珞串珠八宝襕边马面裙,显得极为喜气,刚符合新娘子的身份,端庄优雅。
练过剑的蒋子沾湿透了一身,见着已经装扮好的袁澄娘,不由得露出一脸笑意,“今天很精神。”